曹端领着云东风风火火地来到段氏兄妹暂住的别院。
这个僻静的别院此时已经没有了一个月以前的紧张和肃静,代之而起的是一种轻松而喧闹的氛围。看起来,高泰怀的成擒对于段氏手下的人来说确实是一件鼓舞士气的大事。
曹端刚到,就看见一群衣衫不整的侍卫正环坐在一起,对着正中大声囔囔,看起来情势很是汹涌。曹端想也不想,便知道他们是在赌博。
其实,赌博在大宋原本是一种很重的罪行,开国之初,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都曾经下令禁赌,《宋刑统》里面更是明文规定:“凡在京城赌博者一律处斩”,京城以外要好一些,充军!另外,还特别规定:“开柜坊者,并其同罪。”其大抵意思应该是希望从源头上拒绝赌博。按照大宋律法的宽松程度,对赌博的处以这般严刑可见两位先帝对禁赌的决心。
只不过,律法终究是死的,人却是活的。百年之后的今天,赌博不仅在大宋的周边地区成为常事,就是在京城汴梁,赌风也象春风一样刮遍了大街小巷的每个角落。赌场就像是雨后春笋一般,一批批地竖起来,成了半公开的娱乐场所,文武官员有事没事都喜欢进去试试手气。最离谱的是,这些柜坊的领家人很多就是王公贵族,其中最著名的无疑就是蔡王的“天财赌坊”。这也可见中国人的赌性并不是后世从外界传染而来的,而是祖先遗传下来的。
不过,曹端看见这些大理人围坐在一起赌博还是很有些怪异的感觉,因为从之前的几次接触上来看从来没有证据表明他们也嗜赌啊。他忽地想起一个念头:“遮莫这些大理人竟是这几天学会的赌?”这个念头让他很是不安,他觉得大宋作为当今世界文化的巅峰,传播给这些“小弟们”的应该是先进的文化和理念才是,而不是这些糟粕之物。不过,随即一想,他又安下心来,世界上最难传播的就是那些高雅的深奥的东西,而那些通俗甚至是低俗的糟粕之物反是最容易被接受的,就比如后世某个日落帝国的鸦片,某个自大小国的肥皂剧,还有某个岛国的AV。
况且,现阶段来说,以后世人的眼光来说,把这些贻害子孙的东西传入大理传入云南是祸害我们的同胞,但从大宋人的眼光看来,并不是如此,此时的大理终究还是异邦,虽然大理和大宋向来相安无事,但他们的战斗力差一点对大宋来说,就是西南疆界上多一份的心安呢。
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背后竟有这么多复杂的东西夹杂在里面,这让曹端有些头疼,他觉得自己还是不宜这么忧国忧民,动不动就家国天下的,万一搞出个红颜皓首来岂不亏煞!想着,他随意地走了进去。
里面的喧闹之声还在继续,这些大理人虽然大多会几句大宋官话,但此时叫唤的却是货真价实的大理话。而大理并没有统一的官方语言,各大蛮部的民众自小都是学的自己部族的方言,大理都城羊苴咩城(今大理古城附近)和善阐(进昆明)分别作为大理国的政治经济中心,其方言从地位上来说,差不多就相当于大宋的官话了,但不管怎么说,大理的“官话”在本国的普及程度是远远不及大宋官话的。因此,曹端站在那里所听见的就是各种语言的大杂烩,南腔北调,纷繁杂乱,到也算是开了眼界。
忽地,有一个赌徒一走神,抬眼看见了正似笑非笑地观战的曹端,嘶声怪叫起来。这一来,众赌徒都发现了曹端,嘴里都发出怪异的声音,有几个懂几句大宋官话的,急切间不但发音走调得厉害,而且语法怪异,曹端根本就听不懂。
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刻,门内跑出一个秀美的身影,对着曹端怔怔了看了一阵,忽地又一扭头,转身跑进内屋内。曹端正在苦笑之际,忽听一个人“哈哈”大笑着,说道:“曹兄,赶快进来说话吧,外面那些家伙你理他们作甚?”
曹端听出此时段和誉的声音里面隐然是喜气洋洋,知道他最近心事放下了一大半,很是高兴,说话间居然带出了几分他平时全然没有的豪气,这到令曹端暗暗“啧啧”称奇起来。
当下,曹端也不客气,领着云东步入了屋内。
段氏兄妹此时正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各自的表情却很不一样。段和誉是一脸灿烂地望着曹端,脸上的表情很有些情意绵绵的意思,这让曹端多少有些不安,好在他和段和誉一起逛过窑子,知道他的性取向是没有问题的,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一些。而段木子则是一脸无所谓地望着窗外,压根就没有把眼光投向正在步入屋内的这个人,好像谁来谁往对她来说并没有所谓一般。
曹端当然知道段和誉笑容里面的戏谑之意和段木子无视里面的幽怨之情,但他现在确实很难为自己申辩,因为这时候的申辩在别人眼里很可能就是狡辩,他只好苦笑着自己找了个机会坐下。云东是见过段木子的,此时再见,心里虽然震惊,但他还是聪明地选择了沉默,只是在曹端旁边呆呆地站着。
“曹兄,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段和誉笑着,嘴上却根本没有什么荣耀的意思。
“不敢。”曹端小心地回答,他只希望在这关键时刻不要激怒这对兄妹,有事相求的感觉其实很得并不好。
“曹兄这么聪明能干,想来所托之事已经完成了吧?这是来报喜的吗?”段和誉继续皮笑肉不笑地相逼,他当然知道一个人报喜的时候当然不会带上曹端这般的晦气表情的。
曹端心下苦笑,好在他最近也想通了一件事。以前一直以为赵佶是不问朝政的,自然不能把段和誉的信交给他,把他拖入政治的深渊之中,但如今不一样了,赵佶既然有意问鼎,对朝政又有自己的影响力,把信给他就不会有问题了。至少,看起来他和大宋的“财政部长”蔡京就很像是有一腿的样子——否则,蔡攸一天到晚跑赵佶这个闲王身边做什么?换句话说,其实要完成段和誉的嘱托其实已经不难了,曹端觉得这只不过是一个时机的问题而已。在如今这个争位的关键时刻,拿大理这种外部问题来烦赵佶显然并不怎么合时宜。
于是,他笑着说道:“段兄不要取笑,我在这里保证,一个月以内,阁下的事情一定办好!”
段和誉此时其实心里也没有那么急了,听曹端给自己定下期限,自然是高兴不已,便正色说道:“当真!”
“当真!”
“哦,这么说来,段兄此来,还是另有事情了,我知道你这个人呢,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算不算啊小妹?”得了保证之后,段和誉又故态复萌,用那种渗人的语气说话。
曹端也顾不得段木子那被段和誉撩拨得越发幽怨的表情,苦笑道:“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