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自从上次那场风云色变的暴雨之后,已经连续很多天天气都是这般晴朗了。只是好天气下的人们却未必有好心情,随着放榜日子的临近,正在客栈中等待的学子们心情也开始越发焦躁起来。十载寒窗,等的不就是金榜题名的那一刻吗?虽然也有很多考砸了的考生已经不抱希望提前收拾了行装走人了,但也有不少考生虽然也考得不好,却还是决定留下来看看成绩再走,只要金榜还没有下来,就有万一之望不是吗?还有的留下来倒不是为了看榜,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无颜见江东父老,随意蹉跎度日罢了。
当然,考得好志得意满的也不是没有,大宋的科考录取名额虽然只有两百多人,但比起大唐来,已经是十倍左右了,虽然考生也大为增加,考中的几率还是大为增强了,这在很大程度上拉动了考生的积极性。如今盘桓在汴梁城的考生虽然比起科考的那几天大为减少了,但起码还是有数万之众的。
若说如今最逍遥的考生,就非武植莫属了。科考刚刚结束,他就开始四出访友,时而漫游青山之际,时而泛舟绿水之中,好不逍遥。今天他却没有和那一群文人骚客们混在一起,而是一个人静静地在城东一处绿荫之地边上的一个小亭子里面坐着。小石桌上摆着两个酒葫芦,他此时正背对石桌而坐,看着眼前这生机勃勃的景象,心情很是舒爽,不时回头拿起酒葫芦吮吸两口。
这时,远远的,黄泥小路上一个人影正缓缓而来,武植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明显了,他懒懒地站起身来,向那个绿色的人影挥挥手,道:“贤妹,在这里呢!”
那人闻声远远地笑道:“大哥这么笨重一个身子,小妹想看不见也是不能哩!”声音虽然圆润动听,内中却不乏豪气。
武植笑道:“若是别人,愚兄倒也不愿这么站起来呼喝,但谁叫你是易安居士,名震京华的易安居士嘛,愚兄若是不起身表示一下欢迎之意,还真怕你就这么拂袖而去哩!”
来者正是李清照,闻言不依道:“在大哥眼中,小妹竟是这等人吗?后天就是发榜之日了,我还怕大哥独占鳌头之后,对我们这些白丁市井不理不睬呢!”
武植“哈哈”一笑,道:“进来说话吧,我还专门为你准备了好酒呢!”
李清照闻言,眼前一亮,连忙快步走近亭子,嘴里说道:“我就知道大哥是好人!”看见石桌上的酒葫芦,也不客气,伸手取过,立时便打开,凑在琼鼻旁闻了闻,然后一脸陶醉地赞叹道:“好香啊!大哥,这酒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武植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说道:“你先尝尝看看!”
李清照早就巴不得有这句话了,连忙轻轻咪了一口,待得酒水流入腹中,顿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伴随着酒本身的芬芳从腹下一涌而上,直达鼻尖,好不舒爽。当下,她嘴里不由自主说出两个字:“好酒!”
武植笑道:“是好酒吧?大哥我推荐的酒岂能有错?”
李清照眉宇一样,转着眼珠子说道:“大哥叫上小妹来,恐怕不是请小妹喝酒这么简单吧!以小妹对大哥的了解,大哥你这个人虽然在银钱上出手大方,但在好酒上却是无比吝啬的,若是你得了一坛好酒,第一件事一定是把它好好藏起来谁也不让看见,然后再偷偷独享,绝不会象现在这般拿出来与人共品的。我说的,没错吧?”
武植老脸一红,显是被李清照说中心事,掩饰地笑笑,顺手取过自己的酒葫芦咪了一口,说道:“好酒,不管怎么说,这酒总是好酒吧?这好酒总是货真价实的吧!”
李清照随意笑道:“自然是好酒,正因为这酒是好酒小妹才疑惑呀!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话并非没有道理的。又有句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小妹如今既然喝了大哥的好酒,看来也只好嘴软一番了,就是不知道大哥有什么为难之事,需要小妹出马的呢?”
武植有些讪讪地笑道:“贤妹你这人虽有万般好处,可有一点我看还是应该改一下,那就是太过直率了,倒说得愚兄都有些无言以对了,哈哈!”随即他又笑道:“不过,这次倒不是我有事相求,而是我一位朋友有事相商,只不过他知道我和你交情甚笃,才请我来说的!”
李清照笑道:“那也一样,一定是大哥你受了人家的好处,这才‘那人家的手短’的吧!只不知却是谁呢?竟这般神神秘秘的,还要辗转托大哥你来说。”
武植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意,说道:“说起这个人,愚兄自然是拿了人家的手短,贤妹如今恐也是吃人家的嘴软哩!”
李清照愕然说道:“你是说,这人就是这酒的主人?”
武植“嘿嘿”直笑,却不答话,只是微微点头,然后又惬意地拿起酒葫芦再饮一口。李清照笑道:“大哥好不奸诈,原来请小妹喝酒是假,诱小妹入彀才是真,小妹这算不算是交友不慎呢?”
武植正气凛然地说道:“不然,不然。其实,这酒主人说了,不管这事贤妹你答应还是不答应,这酒都算是他送给贤妹的一点心意,他还说他是贤妹你的仰慕者呢,你的词作他是每篇必读。”
李清照说道:“好了,不必拍马屁了,他是何人,到底有什么事相求,大哥尽管说来便是,你我兄妹之间何必如此忸怩?”
武植笑道:“说起这个人,贤妹也算是认识。我记得我刚进京的时候,给贤妹吟过一首《油葫芦》曲作的——”
“哦,我想起来了,你说的便是那日在礼部门外送你进考场的那人吧?”
武植笑道:“贤妹好记性!”
李清照有些不乐意地说道:“你说的那人我看品行不怎地,看人的时候,眼中都不知道想写什么,大哥怎地和他这般交好呢?我看和你不像是一路人!”
武植自然是知道曹端对李清照的心思的,听李清照竟然对曹端感观这般不好,心下非但没有悲意,反隐隐有些幸灾乐祸:“哈哈,都说这小子很会得女子欢心,看来如今遇上难啃的石头了!”他嘴上却说道:“贤妹你对他又不了解,一眼断人,未免武断。其实,他这人还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具体我是怎么和他结交的,咱们等会再说,咱们且说说他想请贤妹做的事。”
李清照说道:“大哥请说!”
武植说道:“是这样。方今陛下觉得朝廷对民生之事关注太少了,决定办一份报纸,专事关注民生之事,具体的,就类比邸报。经朝议,朝廷决定将此事交给端王办理。端王你也知道,文采斐然,自然是办此事的一个很好的人选。我的这个朋友呢,恰好就是端王选中的主办之人。”
李清照愕然道:“大哥不会说让我去帮着办这个报纸吧?这个小妹恐怕是难以胜任哩!”
武植笑道:“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具体如何办,我这位朋友心中如今已经有了定计,从发行到印刷,他都已经有了妥善安排,目前所缺的便是文章的来由。”
“哦,大哥的意思是,让小妹写文发在这个报纸之上?”
武植笑道:“可以说是如此,但也不尽然。按他的想法,报纸内容的来源可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民生大小事件的事实,将之撰成文字,发于报纸之上,曰‘新闻’;另外一部分是文人的诗词歌赋等文作发于其上,曰‘学术作品’。不管是这新闻还是学术作品都可以向民间广泛征集,同时,他们也会请不少人专门写这两类文章用于发表,只不过,文章虽多,报纸的版面却有限,这就需要有人专门甄别文章的好坏,选出好文,剔除坏文。对于有些瑕疵之作,要进行不分修改。这种人称作‘编辑’。当然,编辑若是愿意,自己也是可以写文发在报纸之上的。”
李清照道:“我明白了,你那位朋友想让我去当这个编辑。只不过我一个女子——”
武植笑道:“贤妹不要妄自菲薄,男子能做的事情女子为什么不能做?况且,我这位朋友说了,这报纸虽然有诏谕命办,事实上又并不是朝廷出资,而是我这位朋友和端王共同出资办的,因此,他在用人上有绝对自由,他说了,他用人不分年龄,不分男女,不分贫富,唯才是举。他是因为读了贤妹多篇诗词之作,觉得贤妹是个旷世奇才,这才特意托请为兄来说贤妹的。其他若是有女子能胜任他报馆中的职位,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予以甄录的。贤妹你又何必——”
李清照眼中闪过一片光芒,决然说道:“大哥不必说了,承蒙你这位朋友看得起,小妹敢不从命!”
武植心口一松,暗忖道:“曹端啊曹端,我这次为了你可是费劲了唇舌了,你小子可要把握住机会啊,否则我今日这番苦功可就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