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一个人做事冲动一些,简单一些未必就是坏事,就说曹温吧,前后只不过是一刻钟的时候,他就为自己搞定了一个儿媳妇。而一般人要做到这一点,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的,没有整年,至少也要半载的。
从名分上来看,方百花是平妻,曹家要想在曹端这一代振兴,正妻至少是必须门当户对的,最低限度,对曹家的发展有所帮助。当然,若是能攀上官宦豪门,那就更好了。在这一点上,不仅曹端有些无可奈何,就是曹温看了方百花之后,也觉得他事实上是适合当正妻的,只不过,现实就是现实,不管你对眼前这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子如何喜爱,终究改变不了她的出身的。
好在方腊对于平妻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异议,他很理解曹家的苦处,也从来不奢望自己的妹妹有朝一日能成为大户人家的内掌柜。而方百花只求能和曹端在一起,对于名分并没有多少重视的,因为她觉得她的曹大哥一定对她好的,而仅仅这一点就够了。
对于方家兄妹的通情达理,尤其是方百花的宽容,曹端还是很感动的。事实上,他对自己很了解,虽然自己称不上花心,但也绝不是一个苦行僧一般的人物,前世作为球员的时候,就常常成为花边新闻的主角,而如今又和好几个女子有着纠缠不清的瓜葛。不说如今名分已定的方百花和李师师,不论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的李清照,还是神女有心,襄王似乎也在做梦的段木子,还有孟二小姐,似乎都和自己有些这样那样的恩怨。
刚刚定下终身大事的方百花很是害羞,三个大男人也十分理解,说了一阵子话之后,纷纷找了借口下楼而去。
甫下楼,曹端忽然想起自己屋内还有一个小醋坛子在,今天这个事情自己若不去和她主动说,很快也会传入她的耳中,“暧mei攻势”,在所难免。不如现在趁着她还不知道,争取来个坦白从宽,自首减刑吧!虽然这小妮子的“惩罚”对自己来说,原本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那么难受,但经过昨天晚上那半上半下,不上不下的一幕,如今的他实在不愿再受这等苦楚了。
方腊下了楼,却径直出了门,此时曹家父子各怀心思,竟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去。到了街上,他随便找路人问清了路径,经过一番折绕,来到了一个偏僻的院落前。
若说外面的世界可以用熙熙攘攘来形容的话,这里就和段和誉兄妹暂住的地方颇有一些类似之处了,幽静,安详。屋子正前方居然是一扇柴扉,掩合得并不十分牢靠,透过缝隙,方腊甚至微微能看见里面的风光,但这缝隙毕竟很小,里面有什么人,什么物却是一点也看不清的。
方腊迟疑了一下,正要推开柴扉而入,忽听一个神秘的声音道:“你来了!在外面回话就可以了!”这声音虽然缓慢,却透出一股不可质疑的威严,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敬畏之心。
方腊虽然很是勇武,但听了这声音也不敢迟疑,忙后退几步,裣衽为礼道:“属下方腊,参见上尊!”
“方兄不必客气,大家都是为我圣教效力,在明尊光芒普照之下,是不分尊卑的。况且,方兄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教主看重的人物,前途无量。我是受不得你的大礼的!”那声音依旧是不疾不徐的,飘飘渺渺地传来,话中的意思似乎是客气,但这声音就是有那么一种魔力,让人听在旁人的耳中,却不由将之想成一种自矜。
“上尊客气了,属下只是我摩尼教万千教徒之中最是普普通通的一名,‘前途无量’之说是万万不敢当的。上尊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言便是,属下一定尽力去办。”方腊虽然向来都很狂傲,但自从结交曹端和他的一众朋友之后,性格变了很多,如今的他虽然还称不上世故,但至少已经圆通了很多。而这些反映在说话上,就是谦逊了很多。
“不是我有什么吩咐,而是教主有事要吩咐你,圣教有事要委托你去办,你明白吗?”
“教主?圣教?”方腊虽然向来都很自负,但他并不是一个自大狂,至少他对自己的身份还是有一个清醒的认识的,所以他很难理解,为什么一直在一个偏远地方不起眼的山城传教的他会被忽然召入汴京,而今这位上尊居然说教主对他好像也有所倚赖,竟然亲自给他派了任务。
事实上,方腊并不是一个很坚定的信徒,这也是他经常在背后偷吃荤腥的原因。但教主和圣教这两个词对他来说还是有着无与伦比的震撼力的。他虽然并不知道教主是谁,但他至少知道,教主绝对是一个手脚通天的人物。这种人吩咐的事情能是普通的小事吗?一口答应下来很简单,问题是若是办不到,后果如何,又有谁知道呢?就算是自己对于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那么小妹呢,大哥一家呢?又岂能不受牵连?尤其是小妹,她辛苦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幸福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又岂能——
“你不必担心!这个事情说难也难,但对你来说,却是极为容易的!”仿佛是看见了方腊的犹豫一般,那个声音再次神秘地响起。
方腊知道此刻再也不宜犹豫了,若是再犹豫下去,不说其他,就是今天能不能活着离开也并不是那么肯定了。于是,他咬牙说道:“教主既有钧旨,请上尊传达!”
“听说,你妹妹今日定了人家了?你妹夫叫做曹端,对吗?”
方腊心下“咯噔”一声跳了起来,冷汗一时间“唰唰”地开始狂流。定亲之事离现在最多也就一个时辰而已,就已经被人所知,这说明了什么?曹家内部有摩尼教的人!他身为摩尼教的小头目,至少知道一点:圣教做事绝对不会漫无目的的。在曹家安排人,是为了监视自己还是曹家呢?不过,现实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他一边偷偷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一边说道:“是。”
“嗯。这很好,我对你今天早上的这个决定很满意,而且我相信,教主听了之后,也会满意的!因为你的妹夫,就是那个叫做曹端的,和你一样,都是教主很看重的人物。”
“啊?”方腊有些发懵,“教主也知道曹大哥?但是他并不是我圣教中人啊!”
“嘿嘿!”暗处的那个人发出一阵笑声。但这笑声在方腊听来,却殊无欢喜之意,他所能感觉到的,只是阴冷。“并不是谁一生下来,就是我圣教中人的。据我所知,你也是八岁才入教的吧!不是我圣教中人,就不能把他变成我圣教中人吗?”
方腊张大嘴巴,仿佛听见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曹端的性子,他是清清楚楚的,他很难想象曹端会和普通的摩尼教众一般坐下来好好念经静坐。沉默了半晌,他才艰难地开口道:“只是,曹大哥他最喜欢荤腥之食,又不喜静坐,恐怕是不会加入圣教的!”
“哦!”那人语中多了一种戏谑,“喜欢荤腥,不喜静坐就不能入教?据我所知,方兄你就很喜欢荤腥,又好勇斗狠,耐不得寂寞,如今还不是一样在我圣教之中混得很好吗?而且教主如今都知道你的大名了!”
方腊再次愕住。他好勇斗狠是谁都知道的,这本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但他偷吃荤腥的事情,就是妹妹都是不知道的,他还以为一向隐瞒得很好的,却没有想到在这个人面前好像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怎么样?教主的钧旨,你有信心完成吗?”那个声音不等方腊继续惊愕下去,已经冷冷地继续追问。
事到如今,方腊知道不答应是全然不可能的了。事实上,他也很是疑惑,难道教主这么千里迢迢把我调到汴梁来,就是为了说服大哥入教的吗?若真是如此,大哥在教主心目中的地位看来确实是不低了。若是我能说服他入教,对我日后定然也是大有裨益的。想通这一节,他心情终于开朗了一些,道:“属下一定尽力。只是——”
“你是不是要问,若是曹端不答应,该怎么办?”
“是。”方腊有些迟疑地答道。
“这还用问吗?若不能为我所用,难道还要等着被敌人所用?”
半个时辰之后,方腊满怀心事地离去了。而屋中也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蓬头垢面的,一身褴褛的衣服尤其引人注意。望向方腊消失的方向,他嘴上喃喃地说道:“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