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回:三郎篾刀劈瘟神,倩女借水收黑气
却说那单二娘见到母亲与哥哥安然无恙,顿时变了主意,立地跳上云霄跪倒道:“母亲,哥哥你们原来健在,却被三郎这厮骗的女儿好惨!”娇太岁笑道:“我儿你起来,陶三郎焉能伤了母亲性命?”
单若水跳下云端道:“陶三郎,你为何这等不识抬举,我与母亲故意火烧茅屋躲避你们,指望你们能弃离此地去另干功果。岂料你们这等愚昧,到以为我与母亲被火烧死了,至此灯笼山来讨扰我妹妹。不是我母亲说你不得心死,我还真道你们早已走了。看来,你是一定要死在我母亲手里才肯甘心!”三郎道:“单兄,上次竹林里面,我知道是你一片好心放了我们,可是你救了我师徒之命,却视千万百姓之命犹如草芥,见死不救。果然这样,三郎我宁肯你上次将我师徒害死一了百了,你就是害尽阎浮世上人也没人管得你。如今我既然没死,就不得不管多子国这档子事,所以还是请单兄将药方交出来罢!”
单若水道:“这方子给不给,还是我母亲说了算。恕我无能为力。”三郎道:“若是这样,我只有与你们周旋到底,我死了便罢,若是留得一口气在,也不会让你母子三人如愿。”单若水听说无可奈何。上面娇太岁叫道:“畜生,你与陶三郎又不是结亲事,用你与他攀谈甚久?”善若水跳回云端跪下道:“母亲,你不善心怜悯这万千性命,三郎他不会干罢。恁样厉害,请母亲自裁。”
娇太岁道:“你去与他说,敲得散我这把老骨头,药方给他去做功果。如其不然,他就是请下诸天神佛,也撼不动我心中这座狠毒泰山!”二娘亦道:“陶三郎三五两番逼迫于我,杀死我诸多朋友,这笔帐未与他清算,母亲决不可软下心肠叫他成功。”单若水道:“二娘,你是我的妹子,做哥哥的巴不得你好,可是你做下的事情,没一样是凭着良心去做,胡作非为。果然有朝一日得到恶报时候,才去醒悟哥哥的忠言逆耳悔之晚矣。妹子你醒醒吧!”
二娘叫道:“母亲,你看这是一个做哥哥的说的话么?”娇太岁道:“你这畜生,他陶三郎乃是一个外人,你却千般赞叹,处处庇护,我与二娘乃是家人,却被你认作是胡作非为,不仁不义的坏蛋。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得甘心?”单若水连忙道:“儿子不敢,也不敢再说,反正儿子说的话母亲从来都不会听。”娇太岁向三郎道:“陶三郎,我一家三口也被你欺负得够了,你休要再来恼我,早些离去。”
三郎道:“你这恶毒妇人,哪里是我欺负你?分明是你执迷不悟要练邪法,叫百姓遭受灾祸。我来此一则是讨药救治百姓,二来要为他们讨个公道。你要识相,早早交出药方来免自身罪过。不然我一杵敲散你这把老骨头!”娇太岁听说大怒,将竹篾云端伸下就打三郎,三郎将铁杵招架,奈不几合,那竹篾又轻又软,未得丝毫方便。倒被那蔑条在身上打下七八道口子,直打得皮开肉绽。
没奈何开口叫道:“老夫人手下留情!三郎认输!”娇太岁笑道:“婆子这竹篾天下无敌,就是如来金身也禁不得我打。你这不识时务的村小子到得哪里?认输便罢,饶你去吧,休来恼我。”单二娘叫道:“母亲。陶三郎不是那服软的主子,今日走了,明日又来。几时是个了日?把他打死算了!”倩倩下面大叫道:“小贱人你好狠毒,你母亲都说了话,要你来多这张臭嘴?是不是找抽!”
二娘大怒道:“母亲,三郎暂且可饶,那穿红衣的贱人不可放她去,打死她。打死她。”娇太岁真个将竹篾就打。一旁单若水道:“母亲,三郎都有认输之意,你要伤了他徒弟,他又要放起赖来不肯走了。”娇太岁听说叫道:“陶三郎,我已饶了你,日后人前不可说是你自家逃脱的。”三郎被打得浑身痛苦,也只得叫一声道:“三郎是老夫人手下败将,不敢出去乱讲。”即时被张魁倩倩搀着一步步走下山去。
二娘见此大叫道:“陶三郎,你枉称当世豪杰,原来连一个老人家也打不过,好窝囊,龟孙子!”倩倩听说,就要上来找她算账,被三郎叫道:“输都输了,人家就是耻笑你,也只得往肚里忍,不要自讨没趣。”走到山下,倩倩替三郎把伤口洗了,包扎一番。叫他枕着柳树根休息。三郎痛苦难耐,忍不住叫道:“好个毒妇人,竟把我打得这等伤痕累累。他朝不把你一刀劈了才怪!”
张魁道:“师父,量她一条小小竹篾,怎么会练得那般出神入化?”佛儿道:“有道是功夫在于勤练,想她老巫婆定然是从小就练习这门罕有绝技,所以能那般利害,天下无敌。”倩倩道:“如何单若水与单二娘那贱人却不会得?”佛儿道:“单若水定然是不想学这门狠毒武艺,所以才不学。那单二娘却是个浮躁之人,如何会肯用心去学?所以他兄妹都不会。”张魁笑道:“等的那老巫婆死了,就可惜了这门绝技无人再会。”
倩倩守在三郎身边问道:“三郎,你真的打算走吗?”三郎道:“如何能走?多子国瘟疫何人救治?”张魁道:“即便不走,那老巫婆也不肯交出方子救人。”佛儿道:“那就打得她交出来为止。”张魁笑道:“你没见师父被打得这般满身伤痕么?还是被她打。”三郎叹道:“为什么害人之辈都会这般利害?难道上天真的不愿庇佑好人么?”倩倩道:“你也不要伤心,我看她那门绝技并不是无法破解。”
三郎道:“你有何高见?”倩倩笑道:“我要是知道,你就不用挨打了!”三郎听说无语,渐渐太阳落下西山,一抹晚霞醉人。张魁找来一些野果子充了饥,就都在那里休息。不觉夜深,三郎看着那月亮,暗道:“明日要是他母子三人再做争持不肯交出方子,这多子国瘟疫就莫想收复了,可怜芸芸众生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这是一个让人无法想像的悲剧。”忽然想起那单四娘的话语。
想道:“那大娘与娇太岁乃是姑嫂关系,莫不成她会为了帮我这个外人而去与嫂子为敌?可是到了此时,也不得不来赌这最后一把了。果然她与娇太岁是同一条船上人。就也怨不得我陶三郎了,毕竟我已尽力了。”看看倩倩三个都睡得很沉,撑着铁杵站起来,一步步赶往单四娘家里来。到了那里,只见柴门大开,里面灯光亮着。三郎走进来,只见单四娘正在灯光下打草绳。
三郎丢了杵,拱手作揖道:“大娘,三郎深夜来访,莫怪!”单四娘也不抬头,叫道:“坐吧。”三郎在那桌前坐下。看着单四娘将草绳打做一两丈长短,比那小丫头扎的辫子还要细上三分。不觉夸奖道:“大娘这手艺也是好了。”单四娘将草绳做一堆盘住,抬头笑道:“山野之人,没甚事情做得,就把这些精细手艺时常练练,值不得什么。”忽然见到三郎遍体鳞伤,问道:“三郎怎么这等狼狈?”
三郎是来有求于人,不得不把实话讲开。道:“这都是拜你嫂子娇太岁所赐!”四娘听说,起身去茶壶倒来一碗水道:“你把它喝掉。”三郎端在手里,觉道有气味刺鼻。问道:“大娘这茶壶多时未净,把这水来质变了。”四娘笑道:“你把它喝下去,再替我去取一件物事来。”三郎把那水一咕噜倒进喉咙,问道:“大娘叫我取什么?”四娘道:“我那门上挂着一把刀,你替我去取来。”
三郎起身出来,只觉身上伤也不疼,方知那碗水妙用。看那门上;挂着的正是那把篾刀。三郎想起倩倩与张魁被震倒的情况,有些不敢去碰。四娘笑道:“你帮我拿过来!”三郎这才取在手仔细端详,见那篾刀是金黄色的,在刀把上有一个两枚纽扣大小的环儿。三郎将篾刀交给四娘,问道:“篾刀三郎也见过不少,未曾见过大娘这般样子的。”四娘笑道:“这是我家祖传下来的,本是传男不传女,只因我大哥早年遁入空门,才把这把篾刀传给了我。”三郎道:“不知这把刀有甚好处,就传男不传女?”
四娘道:“我家世代都是蔑匠,做出来工艺可谓是举世无双。只是老话说得好,做手艺的不如做生意的。即便你手艺再好也没甚作为。就在我祖爷爷手上,将这工艺悟出二十八招‘破篾刀法’,可谓是惊世绝学。只因这门刀法不比寻常,十分阳刚劲猛。所以我祖爷爷立下门规;练此刀法者必须是做蔑匠的,必须是单家之人。再者不许女子练习。直到我大哥这一代,此刀法并无女子练习过。后来我大哥娶了瘟癀谷中娇太岁为妻。
这娇太岁为人心胸狭隘,手段毒辣,多次问我大哥要学破蔑刀法。我大哥知她性子如火,哪里肯教?岂料那娇太岁心怀嫉恨,按相生相克之理,将破篾之术练就三十六路绝学,小小一支竹篾,可破天下百种兵器。一朝;娇太岁仗此术把我哥哥打得比三郎还利害百倍,可谓是体无完肤!是我舍命将哥哥救回来,调养数月才得痊愈。所以我哥哥才将此破篾刀法传给了我,之后不顾十岁的儿子与刚出生的二娘出家去了。至今也不曾回来。”
三郎听说叹道:“只道我是最不幸的,不想单前辈打得比我还惨!难道单前辈的破篾刀法就无丝毫作用么?”四娘道:“这路刀法虽说精湛,始终是篾刀过于短小。娇太岁是个少有的旷世奇才,于是被她识破刀法这点破绽,才将竹篾做兵器的。所以我大哥才会输的这么惨。”三郎道:“如此说来,娇太岁那条竹篾果然是天下无敌!”四娘道:“再利害的功夫也有不是之处。”三郎道:“什么叫做不是之处?”
四娘道:“就是破绽。”三郎大喜道:“她的破绽在那里?”四娘说:“我嫂子将那条竹篾功夫练得太完美了,几乎没有破绽。所以只能悟出相应的方法将其克制住。”三郎道:“请大娘指点,果然破得她那条竹篾,不怕她不给药方子。”四娘道:“我冥思苦想了二十载,不知想过多少方法去克制那条竹篾,可惜啊,始终比不上那条竹篾。后来我想,我单家破篾刀法天下无敌,只要避开篾刀短小这点破绽,还是足有取胜娇太岁的把握。”
三郎道:“不知大娘何以弥补篾刀短小的破绽?”四娘道:“我曾经也想过;将篾刀绑在竹篾上,再运用破篾刀法去劈娇太岁,可是这竹篾太脆弱了,拿在手里不到几招就会断做两节,这又是一等为难。”三郎笑道:“这也容易,既然竹篾不够结实,就用一支竹篙绑住篾刀,直挺挺的去劈死她!”四娘笑言:“那竹篾乃是以柔克刚,凡是刚硬兵器莫想胜得了那竹篾。”三郎道:“难道大娘二十年也不曾想出一个办法么?”
四娘这才笑呵呵道:“非也,破竹篾之法我已悟出来了。”遂拾起地上那根草绳,在篾刀环儿上系个花结,用力拽一拽,不得脱落。将篾刀望门外一丢,喀咋的一声响亮,三郎奔到门口一看,月光下一株青竹从顶上至底部穿心劈开两半!三郎忍不住鼓掌叫道:“好刀法!”四娘道:“草绳乃是柔软之物,比之竹篾更甚。加之破篾刀刚劲力道,刚柔并济;我想定然能胜得娇太岁那条竹篾。”
三郎道:“不知大娘可曾仗此与令嫂比对过?”四娘道:“娇太岁就算再怎么不是,总是我的嫂子,我这做小姑子的其实不好去与她敌对,所以不曾与她比试过,更不知能否胜她。”三郎道:“没法子,既然你碍着面子,就请大娘教我破篾刀法,等我去收拾她。”四娘道:“可惜我这刀法只传单家人,三郎乃是外姓,我也不好去违悖祖宗定下的规矩。”三郎听说,心中焦躁。
就一把跪在四娘跟前叫道:“大娘,和尚没头发,人做成的。大娘祖上可定下此门规。如今大娘身为篾刀主人,亦可更改此门规。何必因为一念执着而纵容娇太岁去害死万千百姓?三郎在此替多子国百姓求一求大娘,求大娘教我刀法去破娇太岁竹篾!”三郎都这般说了,岂料那四娘也是铁石心肠,古板性子。三郎说的丝毫无效。只是言道:“祖上的规矩岂可轻易更改得?你又不是我儿子。”
三郎听说心道:“我看这大娘只身在此,莫不是孤单一人,没有结婚的?她说我不是她儿子,这是试探我,看我知不知趣。”遂叩头叫道:“大娘要是不嫌弃三郎村野,就收我做个儿子罢?”
四娘听说,十分激动,把那两行热泪滚滚落下。连忙将双手扶起三郎道:“好孩子,想我自一十八岁妙龄时节栖居至此,不觉二十年了。只为苦心研习破竹篾之法,将身边无数好姻缘的男子都错过了,等得悔悟之时;又已人老珠黄。所以至今不曾有个后人。如今喜得三郎这个好儿子,婆子就是死了也已无恨事。”
三郎随即叩头三拜,叫道:“干娘在上,三郎永远做您的儿子!”四娘听说欣喜不已,说道:“好孩子,不想我单四娘能有你这个儿子!如今我就教你破篾刀法,你去将娇太岁打败成了此功吧。”三郎道:“时间紧迫,不知道三郎这点时间学不学得来?”四娘道:“这路刀法易学难精。”三郎道:“不知何谓易学难精?”四娘道:“这刀法容易上手,可是要学得精湛,出神入化那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三郎道:“请干娘教我,能不能打败娇太岁,就看我的造化了。”四娘遂将破篾刀法一招一式毫无保留地告诉三郎。三郎从深夜练至次日清晨,觉道这路刀法十分简单,便问:“干娘,这刀法似乎不是什么武功,如何能胜得娇太岁?”四娘道:“武术讲的是实用,招式纷繁复杂,只是架子好看,真个与敌人对阵起来,其实用不到这么多。真正的高手,不会耍太多花招,因为他知道面对的是一个活人,不是木偶。假若太注重招式;对方早已将他打倒。破篾刀法;不是武功,胜似武功。招式简单实在,讲究自然。你要记住,这刀法奥妙在于一个‘劈’字。二十八招都是连贯的。但是与敌人打起来,你不要去在意刀法的招式,更不必一招接一招的施展;可随心所欲,只要能将敌人打倒就好。”
三郎道:“不知娘看孩儿练得如何?”四娘笑道:“世上没有速成的武功,只有勤奋的高手。也没有绝对的高手,只有虚心的赢家。这才是习武之道!三郎已经不错了。你且把草绳牵连练一练吧。”三郎将草绳接住刀把,耍了几下,叫苦道:“娘,这草绳又柔又轻,这篾刀又硬又重。如何挥霍得起来?更不用讲去砍人了。”四娘道:“孩子,这刀法是二十八招,记住心里,不用去改变它。草绳就是刀把,只是这把篾刀变得很长了而已。不要在意绳子的柔韧,……”
三郎听说顿悟,又练了半日时候,已经正午。才勉强把篾刀挥霍得起来。四娘叫道:“够了,你再练下去,不知有多少人病死?没时间让你操练了,快去找那娇太岁去。”三郎道:“娘,孩儿还未曾练到家。”四娘道:“娇太岁也不再这里,你就是在此练上十年,她也不会输。你快去,不要在此磨蹭。”三郎听说无奈,拿了篾刀就走,心中想道:“这干娘也好有意思,哪里有她这等教武功的?”
再说倩倩几个一早醒来,看不见三郎踪迹,叫道:“三郎怎么不见了?”张魁道:“莫不是在溪边漱口,或是林子里撒尿?”倩倩道:“且找一找看。”四处找了一番,不见他人。佛儿道:“定然是找那娇太岁要方子去了。”倩倩道:“该死,他都伤成那个样子,如何去找她要方子,不是去送死么?”佛儿道:“且休猜忌,等我去看一看。”打个筋斗上山来,在那黄风洞探望多时,只见一些毛女儿在采摘露水,并不见三郎消息。
心道:“师父要是来了,定然在此闹做一片,哪里还能让她们悠闲采摘露水?”遂又回来道:“师父不在山上。”张魁道:“师父不会是被打怕了,也不顾我们,连夜逃走了?”倩倩啐道:“胡说,三郎要是那样人,他就不是陶三郎了。”佛儿道:“师父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张魁道:“再远走几脚路,找一找看,料来不会走远。”倩倩道:“不必了,三郎自有他的打算,不用去找,自会回来。我们也只在此等他就是,免得他回来又不见我们,两头焦急。”
几个就在那里等着三郎,直到正午时分,只见三郎提着篾刀走回来。倩倩问他道:“你到哪里去了,害得我们好找?”三郎笑道:“我去认了一个娘,学到了一种绝世刀法,可以破娇太岁竹篾。”三个听得懵懂不已,问道:“什么?认一个娘,练了绝世刀法?你不会是又做下什么怪梦了吧?”三郎笑道:“哪里。”遂将深夜去见单四娘之事细细说了。
倩倩听说笑道:“弥补篾刀短小的破绽,那四娘竟然想了二十年,要换做是我,两天也不用!好蠢!”三郎骂道:“你这丫头怎么这等说话?”举起手就要打她,吓得倩倩躲在张魁背后道:“我说错了还不行么?”佛儿道:“姐姐是该打,也许那大娘资质是比不上你,可你也不必这样去讥讽她,更不能无视人家二十年来的成果!”
三郎道:“不是眼下事情紧急,定不与你干休。”张魁道:“如此还等什么,早看不惯那双母子了。我们快去劈死她们!”
三郎道:“我们此去还是要以药方为重,杀不杀她母子还是其次,不可冒失。”倩倩道:“不管怎样,且去与他们较量较量!”师徒复上山来。在黄风洞大叫道:“娇太岁,把救人方子交出来!”早有门子报上去道:“奶奶,那陶三郎真个不怕死,他又来了。正在洞外叫嚷哩!”娇太岁正在炼药,听说怒发冲冠,将背后黑气冲天而起。叫道:“儿子女儿,这个陶三郎果然混账,竟然这等不受抬举,这一去,务要将他打死干休。”
两个搀着娇太岁走出洞外。单若水大喝道:“陶三郎,我娘已饶了你去,又来我门上何为?”三郎道:“自然是讨要救人药方。快交出来!”单若水道:“你能有几条性命?竟这等不怕死。我娘昨日饶了你已是天大恩惠,你怎么这般不晓事,又来寻死!”三郎笑道:“我已经说过了的;只要我没死,你们没交出方子。总是会来找你们的。”二娘忍不住叫道:“好说,亏得你也是个厚面皮,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三郎听说大怒道:“单二娘,你空有这副好皮囊,却坏起这副心肠。我本以慈悲为怀,不来与你计较。你却处处与我作对,好道我是怕了你不成?我劝你及早修行,免堕恶道!”娇太岁听说骂道:“陶三郎,二娘乃是我的女儿,几时轮得到你来管教?”三郎骂道:“娇太岁,养子不教谁之过?你身为人母,不好好管教自己的子女,致令全无善教之正法,只将孽债随身,你不是一个做母亲的;该打!”
就将那篾刀拿出,望娇太岁就劈!娇太岁却认得那把篾刀,即叫道:“三郎且住!”三郎问道:“何事?”娇太岁道:“你那篾刀是哪里来的?它的主人又何在?”三郎道:“我这刀出自正义之方,来自真人之手。正要劈散你这把全无德行的老骨头!”娇太岁听说叫道:“好啊,你原来见过单无常那个老不死的。他不念及夫妻之情便罢,如何倒把这刀借给外人来劈我?”三郎道:“没工夫与你讲论闲事,看刀!”
劈脑就砍,娇太岁不慌不忙,分退子女,叫道:“不要无礼。”将竹篾又打过来。三郎仗着篾刀在手,陡起雄心只管砍来。果然那篾刀过短,竹篾太长,不曾近的她身,只在竹篾影里胡乱招架。娇太岁将竹篾挥洒自如,看看乱做一片。不觉又被竹篾打了三下,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倩倩张魁佛儿见三郎败下,使三般兵器没头没脸一齐乱上,奈不多时,三个也被打倒在地。娇太岁笑道:“陶三郎,这篾刀二十年前就是我的手下败将,如今你道拿它劈得我死?单无常那老不死的也好没趣,只道这些年能出息了,不想还是这把破篾刀!”
三郎忍着痛,站起来叫道:“娇太岁,你也小觑你丈夫了!”原来他把篾刀拿在手,草绳则藏在袖子里。趁娇太岁不曾防备,将篾刀甩出,一径往她天灵劈来。娇太岁只道三郎是乱丢篾刀,却一把接住刀把,不曾想拴着一根草绳,被三郎往回一扯,在她虎口上划了一刀,顿时鲜血直流!吓得单若水与二娘一把扶住母亲叫道:“娘,咱们认了吧,交出药方,不做他瘟癀祖了!”
娇太岁倒在儿子怀里道:“你爹爹他为什么不来见我?”二娘听说问道:“陶三郎,我爹爹在那里?我娘要见他。”三郎见此光景,知道娇太岁不久于人世。原来虎口乃是人之要害,轻易弄伤不得,那篾刀是何等锋利?划上一刀,又没用医药止血,所以渐渐将真气耗尽。等着她的只有一死。三郎还是以大局为重,叫道:“娇太岁,只要你肯交出药方,我可以告诉你丈夫的下落。”
娇太岁摇头苦笑道:“他为什么不来见我?我等了他这么多年,做尽了所有坏事,甚至千方百计的把儿女也教坏,就是要他来见我。可是他始终没有来,所以我才练就瘟癀术祸害黎民百姓,为的也是要他来见我,可是他还是没有来。为什么?”三郎听说大惊道:“你原来是这样一个可怕的女人,你既然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当年为什么要把他打得体无完肤?为什么要让他凄凉离去?一个男子汉,要放弃所有的理想抱负,包括自己的妻儿子女毅然离去。这是需要多么强大的勇气?既然他鼓起了这等勇气离去,你就应该想到他是永远不会再回头了!你又何必做下这么可怕的事业引诱他回来?”
娇太岁听说绝望了,忍不住泪下道:“当年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恨他只是一个不成器的篾匠,就是有了绝世破篾刀法也不会利用。才觉道他是天下最没有用的男人。我之所以练竹篾打他,也是想让他自己知道自己没用,连老婆都不如。谁想到他会走?而且一去不回头!”倩倩笑道:“你犯了一个世人都会犯的错误,你丈夫在的时候觉得他碍眼,不去珍惜,等他走了才知道失去了自己最珍贵的爱人。你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女人,而你这些年做下所有的坏事来引你丈夫回来,这更是愚蠢当中的愚蠢!”
单若水听说哭道:“娘,你想父亲回来,为什么不和儿子说?儿子就是踏遍万水千山,也要替娘找父亲回来。为什么要唆使我和妹妹去做坏事?以致造下目前这场空前的瘟疫泛滥!可悲的是你并不想做什么瘟癀祖,只是要引父亲回来。天呐,娘,你的思想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太可怕了!”二娘此时也觉悟了,哭哭啼啼的道:“娘,难道为了你的个人之事而害死天下百姓父亲就能回来了吗?如果你做的是万人赞叹的大好事,声名远播,被父亲听见了,知道母亲痛改前非,或许还会回来。可惜啊……”
佛儿道:“老太婆,你都要死了,我也不怕说直话。你想让你丈夫回来,大可以将三教善念发扬,把恶浪收藏。即便你丈夫不会回来,也还留得一个清清白白的名声,如今你丈夫不但没有回来,死后还会遭到世人唾骂,你可算是白白的浪费了自己的一生,太可悲了!”娇太岁听着几个言语,心中不觉悔恨。三郎道:“老太婆,我知道你已经悔悟了,可惜一切都太晚了。你还是交出药方来弥补最后的过失吧。”
娇太岁喘息了,渐渐呼吸绵绵的死去。只把一腔悔恨尽皆化作黑气喷将出来,霎时间多子国被那黑气尽皆笼罩,举国上下无不沾染瘟疫,倒在尘埃!三郎见此大惊道:“完了,我陶三郎多年功果今朝尽丧,黄泉生母永难解释了!”单若水与二娘见母亲死去,早已泣不成声。单若水将母亲身上黑布退下,面纱揭掉。不觉吓了一大跳。只见那娇太岁原来不是老太婆,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比二娘更显年轻!
张魁见此笑道:“好了,不知是那个妖怪将你母亲魂魄摄去,自家附在她身上冒充你母亲,也亏你兄妹伏事她二十多年。”单若水听说大怒道:“混账,你胡说什么,这就是我的母亲。娘也许是为了等父亲回来,所以才把容颜渐渐保养得犹若少女。其实她已经六十岁了。”二娘痛哭道:“娘,二娘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您的容貌,原来您是这样的年轻漂亮!”转向陶三郎怒道:“陶三郎,我母亲现在已经被你杀死了,你终于开心了?”
三郎见到娇太岁临死喷出所有黑气,将多子国一国百姓尽皆病死,坐在那里早已神魂不定。二娘说什么话也不去听。二娘却又怒道:“你这厮害死我母亲,还在这里装什么蒜?”提着吴钩剑就砍三郎。三郎坐在那里也不避让,被佛儿大喝道:“休要伤了吾师!”把斩仙剑迎面一砍,把二娘右手连同吴钩剑卸在地上。二娘被斫去右臂,血流不止,倒在地上谁也不怪,只是痛哭地叫道:“娘,女儿这一辈子可算是被你给糟蹋了,天呐,我的母亲为什么是个这样的人?”单若水见到妹妹倒在血泊里,手也掉了。却是无动于衷,从地上搂起娇小得可怜的母亲,往山下走来。
渐渐走至悬崖边上,叫道:“娘,孩儿是孝顺的,尽管您不值得儿子这般孝顺您。”说毕搂着母亲双双跳下悬崖!二娘见到哥哥跳下悬崖,心中讲不出的痛苦,把那眼泪化成鲜血流下来,叫倩倩道:“姐姐,我知道你很恨我,你快来把我杀了吧!”倩倩见此,走过来,道:“你这女人真的很该死!只是你一家人只剩下你一条血脉。我不忍心你单家绝后。”就把三郎的灵丹一颗给她吃下。
二娘得了灵丹救济,顿时止了血,除了心中伤痛之外。也不觉得疼痛。张魁叫道:“丫头,这个女人如此狠毒,你怎么能救她?”倩倩道:“你去看看你师父吧,这事不用你管。”张魁遂与佛儿来看师父。二娘安静了片刻,问道:“三郎他怎么了?”倩倩道:“多子国一国百姓尽皆病死,所以三郎以往降魔所做的努力功亏一篑。永远也别想救出黄泉堕落的母亲了。”二娘听说道:“其实还有的救。”
倩倩大喜道:“人都死了还能救么?”二娘道:“我娘的瘟癀术有点不同,但是病死之人若是体内没有黑色蛆虫滋生,就还救得。因为黑色蛆虫至少要一日时光才能生长出来,多子国百姓才刚刚死去,所以能救。”倩倩道:“快把药方交给我!”二娘道:“死的人太多了,我这点药根本不够,就是有很多药,又要一个一个的去喂,却能救得多少?”倩倩听说叹道:“看来注定三郎是要失败了。”
二娘道:“我记得我母亲曾经说过,若能将这药投在云端化作雨水洒下来,即便有万万生灵也能救活。”倩倩听说,拍着手跳起来道:“你快把药给我,等我找个高人借水去来!”二娘毫不犹豫,使左手从怀里摸出一瓶子药来,递给倩倩道:“果然借得水来,将此药投在当中,可救多子一国性命。”
倩倩拿着药,即时高纵云霄往南海观音道场而来。须臾来至,恰好菩萨在紫竹林中说法未散。倩倩空端降下,合掌拜倒莲台下叫道:“倩女拜见慈悲菩萨。”菩萨问道:“你是那里来的,无故到我座前下拜?”倩倩道:“弟子从海外多子国而来,特来拜求菩萨净瓶圣水一用!”菩萨早已知得原委,却问道:“要借我净瓶,三郎怎么不来?要你倩女涉足。”倩倩道:“不是不来,只是他在那里神思恍惚,也来不得。若还等他清醒,只怕你的好弟子功果半途而废,也大大的辜负了菩萨当年善度孽龙的恻隐之心!”
菩萨听说笑道:“你这丫头,虽说疯疯癫癫,若不是亏了你,三郎早也走不到今日了!”倩倩听得菩萨赞叹她,就不觉心花怒放,得意忘形,叫道:“那是,若不是我追随三郎,只怕连你菩萨的名声也没今日响亮哩!”木叉喝道:“放肆,我师的名声岂要赖你这丫头传播?”菩萨道:“你莫把话扯远了,我还借瓶子与你去助三郎成功罢。”倩倩大喜,从菩萨手中接过净瓶,说声告辞,转向多子国而来。
来至多子国上空,见到多子国尽被黑气笼罩,瘴气翻腾。倩倩见此叫道:“可怜啊!”就把杨柳扯出,将那一小瓶子药倒进去,摇一摇,笑道:“好为难也,不知该倒多少下去?倒少了;恐药效不够,倒多了;又怕淹死人。”忽然笑道:“这菩萨是个小气鬼,索性把她的都倒了,还给她个空瓶子。量也不会有事!”就把瓶口扳倒,唿剌剌倾在云端里,片刻功夫,狂风滚滚,电闪雷鸣,就那天上下起雨来!好雨,正是:
扳倒天河收黑气,一瓶甘露济红尘。未陨多子国人命,救得万千有为身。
那场雨足足下了三个时辰才得收云见日。倩倩站在高空上一看,不见了丝毫黑气,先前瘟倒的百姓一个接一个的醒来。望空膜拜道:“这是陶先生平了瘟神,救了我举国性命也!”一个个感恩不尽。倩倩见此不快道:“这些世人,分明是本姑娘救了他们性命,到不知好歹的称颂三郎,似乎我倩女没做这番好事一般,把我的功劳全抹去了!”转念又想:“只要这功劳归在三郎身上,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即回转南海还了净瓶,谢了菩萨。再说张魁与佛儿守在三郎身边劝慰他,忽然觉得天上祥云飘渺,紫气腾腾。随即云层里降下一场大雨,将那黑气尽皆收去。张魁大叫道:“师父,不知是谁将多子国黑气尽皆收去了?”三郎闻言,好似梦中惊醒,急忙纵在云霄观看,只见千万百姓尽皆醒来,个个活泼健旺,并无一丝病态。大喜道:“真个苍天有眼,不知是何方高人收此黑气?”
等得下来,倩倩早已回来,笑嘻嘻道:“三郎,你师父今天夸奖我了!”三郎道:“你几时见了我师父?”倩倩道:“才然是我向她借水收的黑气,你还道是谁做的?”三郎闻言感激不尽。倩倩道:“不用谢我了,还是去谢谢那单二娘吧。”几个又来谢过二娘,却早已不见二娘身影,只有那条断臂留在地上。三郎道:“好好的一家人,弄得如此悲惨的结局。真不知是为了什么?”
张魁道:“那二娘该不会也跳下悬崖去了吧?”倩倩道:“但愿不会吧,她已经很可怜了。”几个嗟叹许久,方才下山而来。
毕竟后来怎样?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