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回:如来斗法伏叛逆,观音心善度孤魂
诗曰:
且借福缘证上仙,凡心泯灭高皇前。彼彼障碍没分寸,何处沧海是桑田?
玉池清水琉璃界,蜗角大千纳须弥。其土如来明幌幌,不栽金玉种红莲。
极乐场中谁得到?曹溪路险香马蹄。四生九有同登华,玄门八难莫诸疑。
欲出火坑别无术,千锤百炼只等闲。五浊众生离尘垢,逍遥一身得自然。
却说佛祖如来群引佛教大众驾云直至湘水上空,果见天**下一片汪洋,哀号遍野,凄凄惨惨!佛门本是慈悲为怀,见到这番惨象,无不双手合十,齐声念动佛号!
且说敖适于天**下四处搜寻玉帝,不期上下搜寻个遍,端无玉帝踪影。兀自思道:“莫非是我水来的猛烈,将他溺死了?果是这般也是好事,他若死了,我到做了个现成的天位。”自家正盘算间,忽听见高空如来如洪般喝道:“离尘!你不好好在禅堂面壁,如何偷下中界造下这等罪业?”敖适闻言,吃了一惊,急抬头观看,只见西北角上放舍利之光,满空白虹四十二道,南北通连。佛祖佛宝金身,头顶光环艳艳生光,承引着佛教大众驾住祥云,齐齐摆列。
敖适随即收了法相,不知高低,赶上前双手合十,口称“师父,你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如来传道:“降龙,伏虎二尊,且去收了坐骑再说!”降龙伏虎二罗汉答应一声,自去收伏坐骑。如来喝道:“离尘,你这畜生,身为佛门弟子;六根不净,凡心不泯,偷盗青龙白虎私下灵山,这是罪一。受人挑拨逆返湘水,直教生灵涂炭,这是罪二。抗拒天兵,打伤天将,这是罪三。水淹天庭,这是罪四。不知羞耻,妄想尊大,欲夺天尊宝位,这是罪五。此五项罪名可谓弥天,就是灭你龙族一脉,也不为过。你今有何话说?”
敖适笑道:“佛祖,弟子无话可说。祸便闯了,也休讲灭我龙族之话。自古道;好汉做事好汉当。这些事业是我一人所为,与我族裔何干?我佛是个明事理之士,想来也不会罪责无辜?今天**下一片弥漫,未见玉帝踪影,想是不会水的,随波逐流去了。有道是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能一日无君。眼下天庭无主已是事实。我看佛祖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今就请我佛做个见证,把那天位将就让给我坐算了。”
说毕,只见不远处李天王及四天师簇拥着玉帝,甚是狼狈走将出来。玉帝战兢兢高声叫道:“佛祖!快快搭救寡人则个!”如来见了喜道:“今见陛下无恙,老僧甚喜!还请陛下少待,待老僧降伏本教叛逆再来见礼。”即骂敖适道:“畜生住口,你之根基觉悟就是做个良民百姓尚且不能,焉敢欺心要做天位?”敖适道:“非我欺心,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随地势流。那个不想高高在上位及称尊咯?今佛祖既不愿与我做见证也罢,就请佛祖随驾返西,莫要阻我干功业就是!你仍去坐你的莲台,管你的西方极乐。弟子向后做了天尊,也不讨扰你的净土就是。果然不幸会了面啊!我还叫你一声师父。佛祖是依得也不?依得甚好,若依不得时,却莫怪我不念昔日师徒之情哩!”
佛祖见说,打了几个呵呵,笑道:“你这厮真乃顽固之极,我昔年度陈如收华光,也不似你之顽固。罢了!罢了!我意全你性命,你为何不知深省?今若不收拾了你,想也难逃天下悠悠之口!”即吩咐左右道:“我教僧众听令;我教不幸,收下敖适这等不肖弟子,污我释门榜样,毁我慈悲声名。今日我便兴展能手,伏此叛逆。若敖适降于我手,是天下之幸,我教洪福,我若不幸遭他毒手,败于他下,向后我教弟子亦不可与龙族结怨,替我伸冤。后事但凭我教高僧另推贤者,重掌极乐;兴我西方。我之法身自化舍利,留与后世。”
佛教大众听说纷纷合掌皈依道:“领如来法旨!愿我佛兴展能手,降伏此妖,得安天下。”敖适当时说道:“佛祖且听我一言,今朝并非弟子欺师灭祖,要与师父为敌,尝闻蝼蚁尚且偷生。既今佛祖要兴手捉我,弟子惟有自全己命与佛一搏,我若不幸遭佛法乖伏,只怨自家无能,甘心受诛!”如来笑道:“好!你若有什么本事尽数施展开来就是。”
有诗曰:
湘水悠悠焕门楣,满月金容现慈悲。销却几亿颠倒想,拈花镜里是仍非。
又诗曰:
道自心中求,心空道可修。苦为希福果,尚隔一江舟。
那敖适不知高低,果就摇身一变,化做一只斑斓猛虎,那虎呵,端的变得彪肥体壮;但见:
毛披金黄色,爪勾十八排。金睛如闪电,咆哮震天关。
那虎摇头摆尾朝佛祖怒吼,要来吃他。佛祖见它这副嘴脸,呵呵笑道:“畜生怎敢无礼,吾之血肉岂是待你的?”话毕,便化做一头白象,端的也化得巧妙。但见:
四足浑如天柱,蒲扇两耳抟风。白牙一双成弯弓,长鼻好似圆筒。
涉水丰姿独显,蹄步惟喜丛林,雄躯一尊体性温,百兽行中首领。
不想如来一变做白象,猛虎却惧怕他高大威猛,哪敢拢来。只得变做一只秃鹫冲天而去,但见那秃鹫:
灰脚并褐头,嘴弯似金钩。展翅挥覆羽,冲霄逐云流。
那秃鹫抖开翅,半空中绕了几个圈子,就欲下来挝白象。白象却也有三分惧怕那双利爪,只往地下一伏,缩首缩尾变做一只大龟,但见:
头脚金鳞砌就,壳砌宝甲重重。养气含灵有道真,藏身独显天性。
闲日潮风卧海,水底省悟灵根。延寿身轻非凡品,今番扫尽邪氛。
秃鹫停下翅来,在其背上挝了几下,却是奈他不何。那秃鹫按捺不住,随即“扑哧”一声抖开双翅,又也变做一只蚊子,端的变得细巧:
轻轻两翼翅,尖尖嘴上针。飘飘如飞絮,黑点舞当空。
饱贴天门远,饥处觅黄昏。嗡嗡聒耳畔,金针最伤人。
那蚊子嘤嘤飞来,要丁大龟,大龟见了蚊子,如何不怕,历索的又弄神通,却变做一只青蛙,果然变得可爱,不是如来也变不得这般乖巧,但见:
圆圆眼放光,身滑披绿裳。有为称王子,无为道自昌。
那蛙呱呱的叫了三两声,蹬开脚赶将入来欲吃蚊子。蚊子见如来变作了青蛙,气喷喷的打了一抖,迎着风又变,化做索子般的一条花斑蛇;果然变得好:
昂首惊飙起,掣目电光寒。鳞甲分千片,点点现斑斓。
那青蛙还跳不到几脚,只觉眼前一阵风起,索子般的一条花蛇早已抢将过来。那蛙被赶的绝了,唬得托地一跳,变做一物;
咦!你看他;
麋身牛尾并马蹄,满身金鳞古来稀。威威一角添气象,声若洪雷惊天地。
敖适见如来变做兽中之长,有些惊慌。不敢再变,却早丢了化身,化作一道金光直冲霄汉,显出黄龙元神躲在半空中看如来怎生做为。
你看那黄龙;
飞腾显变化,绕雾又盘云。玉爪垂勾白,银鳞舞镜明。
髯飘赤练根根爽,角耸轩昂挺挺清。圆睛如闪电,身长绕昆仑。
如来见敖适现出元神,便道是将他赶绝了,也收了法相不再卖弄,只叫声:“畜生!你就是这般嘴脸,莫无礼!”黄龙见如来不把他为意,两条忿气上不来,按捺不下,当空打了个霹雳,把口张大,倾出滚滚波涛铺天盖地而来。如来祥云立住,只把手一幌,显出一千手掌,恰如一堵墙垣也似,早把来水阻住,丝毫不得入内。那龙焦躁,扭头盘桓几圈复又张开口,吐出熊熊真火便烧如来。如来亦不惧他,只把袈裟抖三抖,片时连本身都围了,烈焰真火也毫不济事。那龙见水火二般都不济事,便把力气使尽,只把湘水两岸活活烧做火焰山,吓得那些天兵天将与佛门大众纷纷逃遁,不敢拢来,只是远远地抬着头,要看如来生死。
那如来,于烈火中隔着锦澜袈裟护体,运着元神,锻炼多时,渐觉面部热烘烘地灼热难耐。暗暗叫苦道:“俺自修得丈六金身,可与乾坤并久,与日月同庚,雷不能轰,水不能侵,刀不能伤,火不得焚。这厮哪有这等神通,竟能焚我真身?”无奈摘下一串念珠,取下一粒,笼出袈裟一角,把中指弹了一弹,‘嗖’地一声窜向业龙口中。
敖适不知如来大法,吞下他这粒念珠。却早化作一支利剑射腹而过。黄龙哪里忍得这般疼痛,遂收了真火,痛在半空中连滚连滚,发出阵阵震耳欲溃的哀号。咆哮多时,想是怕了如来大法,无奈摇头摆尾望东海而逃,‘砰’的一声钻进万迭烟波之中渺无踪迹。如来破了火龙,抖动袈裟,却见面皮早已被灼得如黑炭相似。
如来只得叹道:“业畜何苦自取灭亡也?”
正是:
业多常恐失人身,纵得人身亦火坑。岁在庚甲天下定,乾元九五灭真龙。
大众看了多时,只道如来逃不脱敖适的真火,一干人正都焦躁不已。及见敖适跳进东海,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这敖适容易捉,也不劳世尊动手,看他的脸都黑了,可知敖适利害?”
概佛众即时合掌称颂道:“佛祖法力无边!”众神亦赞美道:“世尊神通广大!”说不了,只见万迭烟波之中一响,复钻出九条黄龙来。俱各身长万丈,就抢如来。大众见了,又都退得远远的,不敢近前分毫。
如来见业龙复出,心下大怒,大吼一声,摇身一变,好佛祖,这番变得身高万丈,犹如昆仑之顶,好似华岳之巅。你看他抖擞抖擞精神,就着势,将九条龙一把擒了,历索的把它做一堆串住,如同一个气球相似,一脚踢将开去。看时,转又变做一条黄龙。黄龙见胜不得如来,凄凄惨惨,只得掉头逃命。
如来哪里肯放,大喝道:“你这业畜还望那里去也?”即取下一串念珠,口中念念有词,唤作‘降龙咒’。念勾多时,一把抛向空中,那珠儿高空中团团转将起来,看看旋到黄龙头顶,却不偏不歪落入黄龙项上,不觉的见肉生根,越勒愈紧,直入肚腹之内,化做铁链锁住筋骨。却如何动的半分,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真个山河皆摇摆,乾坤俱动荡。可怜那黄龙跌落湘水岸边再也动旦不得。如来即运大法搬来两座大山,一山压在龙头,一山压住龙尾,将那作恶业龙镇于两山之下,至今不得翻身,永绝了后患。
有诗曰:
当年无心访道真,龙华会上遇高人。学得千般玄妙诀,不分上下弄精神。
心高罔极图天阙,志气凌云显威风。今朝一旦降佛手,不知何日见光明?
又诗曰:
乾元九五现真龙,纵横三教独为尊。若非如来兴能手,怎得皇天享太平?
如来收伏敖适已毕,齐与佛门大众移驾圣前,乃合掌曰:“陛下,我教不幸,出此凶徒,欺心犯上,欲争天阙夺天尊上位,以致天尊受辱,我的不是。望大天尊不责老僧个管教不严之罪。”玉帝合掌谢道:“多蒙大法收殄妖孽,扫尽邪氛,何罪之有?怎奈此时天上狼藉无处款待我佛。”
如来笑道:“大天尊不责罪老僧,十分万幸,何敢望天尊款待相谢。老僧这就返转西天,待天尊整治家园再来相会。”即拜辞玉帝与众天神,拨转祥云,望西天而去。但见:
万丈红霞翩翩,千寻紫焰相连。香花翠华侵碧汉,跨鹤乘鸾悠闲。
婆裟影垂八彩,七宝足踏金莲。虹光滚滚驾云轩,众佛回转西天。
佛门大众一路祥云返西而去。玉帝即命木德熄火,水伯收水。各处文武仙卿各正归位,请玉帝复登宝座,大开玉京金阙普天同庆,以贺业龙敖适服乖。
却说敖适真身遭佛手降伏,压于两山之下永无翻身之日。亏得玉帝圣明,查清原本,敖适罪行不致殃及四海龙王。如此天恩四龙王怎有话说?只得回复:“此子叛乱造反,故有此灭形之祸,实是咎由自取!万岁不罪责我等,已是山高海阔之恩,臣等不敢再言!”
好是敖适生前清风,明月二服侍仙童闻得主子凶讯,辞出天宫,来至那压龙头之山,哭哭啼啼,三跪九叩从山脚直拜至山顶。磨破了两双膝盖,叩破了两个额头。后又自集些银资在那青山之上建起一座道场。塑下敖适生前形影,享受人间烟火,已尽主仆之宜。自此,那压龙头之山遂名‘黄龙山’,那寺庙名‘真觉寺’。即今黄龙山,真觉寺。
再说那芙蓉仙子自知敖适造反,被佛祖降伏,身锁两山之下。暗自滴泪。自思:“如非敖适于我痴心一片之因,又怎有今日灭形之果?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庭朝夕富贵,享受长春?”遂拜辞王母,堕凡为人,至于那压龙尾之山,立起一座道场,名‘离尘庵’。即今仙女峰,仙女庙。
单说那敖适自被佛祖降伏,一点魂灵出窍,飘飘荡荡,杳杳冥冥,四处游荡。忽然对面刮来一阵怪风,看那风时,但见:
无影无形透心怀,四季能吹万物开。就树撮将黄叶去,入山推出乌云来。
风过去,只见两人一个脸白,一个脸黑,白脸手持批文,黑脸手持铃铛。把它摇拽的叮叮当当。片刻就至面前,不容分说,将敖适套上索子就走。敖适慌了道:“你们是谁?怎么无故捉我。”二人道:“我等乃地狱鬼差,因你今阳寿该终,故来解你往阴司去也!”敖适听说道:“你们休来胡说,我乃天宫元帅,佛前弟子,即便阳寿该终,也应免去地狱轮回之苦。你们却不分好歹来勾我怎的?”鬼差道:“哥啊,今时不同往日,汝造孽深重,想不去地狱却也不能,走,见了阎王便知端的。和我们攀谈什么?”两个扯将敖适就走。
片刻,只见阴风飒飒,黑雾蒙蒙之处拥出一座城池来,城上一块大匾,上写‘幽冥地府鬼门关’七个大字。敖适叫声:“苦呵!今番不知是上刀山呵,下油锅呵,还是剥皮抽筋呵?”二鬼差摇着铃铛在前引路,不觉早到阴司森罗殿上。但见那:
守关鬼卒列森罗,持刀把剑势猖狂。牛头马面分左右,黑白无常镇邪魔。
怀揣本簿是鬼判,掌案生死注存亡。两对提灯明幌幌,现出狰狞十鬼王。
那十代阎君:
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忤官王,阎罗王,
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轮转王。
这十王,该因要审勘敖适,哪敢怠慢,都出在森罗殿上齐整整地排案而坐。鬼卒押定敖适掷在座前。秦广王拍案怒道:“汝受上帝恩惠,佛祖教诲,如何不知好歹,造反叛乱,要争天位?连累我等奔波拿你,今番果有此报,你还有何话说?”敖适笑道:“十王休要猖狂,想我在世之日,量你等鬼王到的那里?无奈天不遂我志,故而身死。若遂我志呵!岂容你等在此大呼小叫,着实无礼!”十王听说俱各怒道:“敖适怎敢无礼?若你在生之日,我等实惧你几分,今番身死,再无神通,怎敢弄舌漫骂,却不可恶!”叫左右:“先打这厮五十闷棍,挫挫他的嚣张气焰!”
左右答应一声,一把推翻敖适,不分好歹打了五十下。直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行刑已毕,十王笑道:“你这厮罪恶滔天,似这等小惩只算得见面礼,向后,有你吃不尽的苦头哩!”即命判官取敖适生前本簿查看,判官不敢怠慢,急取敖适生前文本,只见厚足一寸。十王逐一查看已毕,叫声:“你这厮功少业多,就下阿鼻狱中尚是不足。”即叫判官持本簿,鬼卒押解敖适,都去翠云宫同拜了地藏王菩萨,再做发落。鬼判,应了一声,押解敖适就去翠云宫。
刚出森罗殿,敖适叫苦道:“眼下遭瘟,昔日我来地府,打伤了谛听吼,捉弄了地藏王,这番会他,却不是送上门的买卖,教他来报复我。怎地好?”也是他命不该绝,看看行到地藏王门口,自己脑子中忽然打了个激灵,想道:“俺昔日从道之时,师父曾告我一个演身之法,一向没得对手,不曾用来。想是师父智慧,知我有今日之祸。趁此机缘何不试演,全自家一点残魂?”即暗里念动咒语,那押解鬼卒见敖适口中念念有词,又听不清念的是什么,乃笑道:“这厮却不尴尬,早不知悔,这会倒来念经忏悔何益?”
敖适念咒已毕,把三魂七魄,留下一魂一魄,着鬼卒押去翠云宫。自家用演身法跳过幽冥背阴山,走过十八层地狱,越过枉死城,又跳过六道轮回之所。也是他该有活路,果无一人知觉,早奔上平阳大道,飘飘荡荡而去。
兀自欢喜间,忽见茫茫一派阔水,水流三股,两分黑,一分白,奔流甚急。那上空:
阴气森森寒透骨,腥风扑鼻味钻心。
敖适见了惊道:“俺来地府何止三两回,怎不见有此怪河?今却阻我前程,又是何说?也无舟桥过渡,我之残魂,难涉此水也!”忧愁间,忽听上流头有人做诗曰:
“百岁光阴似水流,一生事业等浮沤。昨朝面上桃花色,今日头边雪片浮。
白蚁陈残方是幻,子规声切想回头。古来阴鸷能延寿,善不求怜天自周。”
敖适放眼望去,只见上流头不远处,一金发婆婆从那厢拄杖而来。敖适迎上前拱手问道:“老婆婆,烦问此是何处,此河又唤作什么河?”那婆婆道:“此处乃是阴阳界,此河名唤阴阳河。过了河,便是阳世。”敖适问道:“不知此河为何水流三股,且黑白不分?”婆婆道:“此河乃忠孝仁义四德而化。叵奈世人三分其二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止有三分其一全此四德。故有此阴阳河黑白不分。但凡世人因果造化,尽聚此河,化水而去,到得下流头有一关渡,名曰‘光明渡’有地狱鬼差把关。世人善恶尽在鉴定当中,之后上报阎君;仁者升化仙道,忠者超生贵道,孝者再生福道,全四德者历经劫数,即为仙圣和佛罗。不全四德恶毒者,沉沦鬼道,或畜生道,并无差错哩!”
正是那:
为人切莫把心欺,正大光明牢把旗。善恶到头终有报,善不求怜自有天。
敖适听说沉吟良久,说道:“婆婆,你务要救我一救,送我过河去!”婆婆问:“你兀是谁?怎么到此?实告知我。”敖适哪敢隐瞒,便将是四海龙太子,如何做元帅,佛前弟子,如何逆返湘水,淹天庭,被佛祖降伏,自使法术逃脱地府诸事说与婆婆。婆婆笑道:“不想你小小年纪,有此做为,既如此,我渡你过河去就是。”敖适道:“不知婆婆如何让我过去?”婆婆笑道:“此有何难,你去那河边摘片柳叶与我,自有道理。”
敖适果去河边摘下一片柳叶递与婆婆,婆婆把柳叶放在水中,口中念念有词,念了多时,道:“你且跳上去。”敖适见那叶子依旧是叶子飘在水里,便问:“这小小一片树叶如何送我过去,我不敢跳。”婆婆道:“你跳上去,包管过得去。”敖适这才轻轻轻轻一跳,跳着的不是叶子,原来是一支小舟。被婆婆呵一口气,那小舟似箭离弦,冲波跃浪,向对岸驶来。刚过两分黑水,那小舟活喇一声沉了下去,敖适却跌在水里挣扎。只见浊浪摇曳,当中甚多夜叉恶鬼喧哗而来。吓得敖适急叫道:“婆婆救我!”婆婆怒道:“你这厮罪业深重,忠孝仁义全不在心,怎么不下地狱,焉敢妄想逃脱灾难!”
敖适大呼:“婆婆明鉴,婆婆明鉴!我非全圣,乃人神共半,怎全忠孝仁义四德也!”婆婆听说,即把慧眼来观,果见敖适龙魂人身,虽仁忠二字泯灭,孝义二字却残存三分。婆婆叹道:“你这厮元来人神共半,故不秉持善念,虽说如此,也颇有孝义之道,今番饶你而去,向后如何,全凭汝之造化!”敖适慌乱之中早已平安过河。敖适向婆婆称谢不尽。婆婆道:“吾非别个,乃阴阳河神也,你此番脱得灾难,只说自渡此河,切莫言是我相助。”
敖适纳头下拜道:“婆婆全我残魂,恩同再造,怎敢带累婆婆。小子一生不尊礼仪道德,今番婆婆相救,别无回报,但请婆婆受我三拜。”说毕扑扑叩了三个响头。婆婆把手扶起道:“你这三拜,我且领受,请速去,此处久处有变,不敢相留。你好自为之!”说毕化阵清风而去。
敖适自出了鬼门关,游魂无依,一路飘飘荡荡,来至淮河,化做鱼儿躲在水底。不意渔夫网细,一网将他兜将回去,要做晚餐吃。他逃脱渔夫,躲在嵩山碧云峰,因贪听韩湘子箫声,被劈了一桃木剑。他忍着痛又逃到四川,巧遇张伯端炼鼎,要拿他做药引。他又逃离四川,躲到农夫猪圈里头,不想姜太公嫌他肮脏,当头打了一鞭。他就径奔走前门,正撞着秦叔宝,又打了他一金锏,差些儿魂飞魄散。
敖适受了这许多苦楚,仰天长叹道:“落难之凤凰不如鸡,不想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只是终日哀号,凄凄惨惨,东游西荡。不觉来至南海普陀崖,那观音老母正在潮音洞莲台上清修,忽听见洞外哀号之声不绝于耳。遂传惠暗:“徒弟,你去外厢看看,是甚人在那啼哭?”惠暗领命果出洞来查看。少时回报:“师父,那外头啼哭的并非别个,就是前向反天宫,被佛祖降伏的龙宫太子哩!”老母道:“这个亡人,我又不曾撩拨他,只管在我处哭闹什么?你去叫他入来,等我问个明白。”
惠暗外出领进敖适。敖适见了老母,跪在莲台下,栽葱也似拜道:“慈悲救我,慈悲救我。”观音骂道:“你这畜生,不去地府转生,来我这里嚎什么丧,要我救你?”敖适道:“菩萨呵,不是我不去,只因我生时得罪了地藏王,他不拿我下十八层地狱才怪哩。”菩萨道:“似你这等不受教诲之徒,就下十八层地狱也不为稀罕。你快离了我处,休要带累我个窝藏之嫌。”
敖适只是不动,连连作揖,口口声声要慈悲搭救。菩萨道:“我佛如来极乐之处尚容不得你,我这南海之境怎容得你?你速去轮藏转生去罢,好是我替你说情,交地藏王不十分为难你便了。若论我收留,端只不能。”敖适哭道:“菩萨呵,低了造化!我之罪恶,若去轮转,不变六畜,即为昆虫,焉能再生为人?只请菩萨随高就低打发我便了,只要免却轮回之苦就是!”
菩萨骂道:“你这厮甚不变通,我都这般与你说了,你还不省?假若我收留了你,他日被佛祖知之,却不遗祸与我,怎能收留?你果这般无赖,我只好唤徒弟请你出去。”即唤惠暗。惠暗连拖带扯将敖适撂倒外厢,紧闭洞门,任他外面哭闹,只做不知。那敖适却真无赖起来跪倒外厢端的不走。
如此过去几日,菩萨教惠暗:“你去外头看看,那厮走了不曾?”惠暗不敢怠慢,少时回报:“师父呵,那厮是招惹不得,他还跪在那里,不曾离去。”如此又过去几日,敖适仍是不走,那菩萨原本是副慈悲心肠,见敖适于外头长跪不起,便知他实有悔改之意。即唤入问道:“你在我处跪这许多时日,怎不离去,意欲何为?”敖适道:“菩萨啊,并非我不去,实是无处可去,你叫我望哪里去也!”菩萨骂道:“你这厮如何与世人一般愚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问你,你今悔改实否?”
敖适低头拜道:“若有欺心,教我挫骨扬灰,永不超生。”菩萨道:“也罢!也罢!你既然悔改,我怎见死不救?你还来我净瓶修炼,待出现有缘之人,再教你重见光明。”敖适称谢不已。当即跳入菩萨净瓶修炼,以侯重见天日之时。
有诗曰:
观音老母甚慈悲,超度业龙免轮回。今朝净瓶修心境,不知何日见光辉?
看官:不是敖适这回修炼,却又续出另外一段故事来,毕竟是什么因果?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