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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窠鬼祥凤施恩 凤凰山老母收徒

015回:一窠鬼祥凤施恩,凤凰山佬姆收徒

话说三郎自去南海,拜投观音门下,号曰:‘修尘’,日日夜夜习道朗佛,何曾懈怠?我且按下不表!

却说祥凤自三郎走后,与陶武夫妇日日惦念,时时牵挂。不觉早过去一年,祥凤时年一十六岁,越发生得:

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容。腰如杨柳体态轻,裙钗行中首领。

可与西施并美,嫦娥须让三分。千娇百媚好柔情,多少女儿须逊?

这祥凤美貌自不消说,且又女工针黹,文采诗词,无一不通。陶武梦仙视如掌上明珠,十分呵护!只是这祥凤美名早也远近闻名,早在十五岁上下不知有多少风流公子,豪门子弟就如蜂簇蚁聚般前来蒿恼。一来陶武梦仙见不得这些人的嘴脸,又则祥凤是个奇女子,眼界放得高。不是潘安美貌,子建文采,那里就看得上眼?故此大多相亲之人,也见不得祥凤一面。又是陶武性子如火,话不投机,宣拳曳腿只说要打,又有何人敢惹?

且说陶武自陶文去世。本来伤感。加之三郎远行,心中又多了一份牵挂。就没甚心思经营生意,直交手下好生看管。忽一日;天气暖和,正是三春光景。陶武甚觉无趣,信步出城去观赏那野外春色,但见那:

春芳坡前草,杨柳舒叶青。雨润新竹翠,苍松满绕藤。花香名不识,鸟语任西东。河塘有桑妇,庄园戏村童。原野农夫见,披蓑把牛耕。

陶武一路踏青行来;看不尽三春美景,赏不完原野风光!直至一青山脚下,见了几个男伢女妹,闹哄哄的采摘映山红,正玩着嫁新娘的把戏。陶武一旁看得笑了,说道:“这玩意儿也是俺幼时的勾当,不觉许多年了。”叹一声气。见那山脚一弯溪水,弯弯曲曲的流至一几丈方圆的水潭之中。

陶武走得来,忽见潭边坐着一个老翁,戴着顶箬笠,正在那厢悠闲垂钓。陶武见了,行至那老翁旁边坐下,也不唱喏,只是细心观钓。不觉过去三个时辰,日影当中,已经正午时分。又不见那老翁钓上鱼来,不知他坐着何干。倒是陶武觉着肚中饥渴,见老翁旁边放一白色葫芦,估摸着是酒!也不问他,便揭开葫芦把那壶酒喝了。

不多时,那老翁收了钓竿,叹道:“未曾钓上一物,倒先度了这一物来,可怜!可怜!”便携了钓竿,拿了葫芦;口唱一绝云:

“三春景正新,何处有缘人?西方将名显,黄泉在三更!”

只见那老翁吟诗远去,忽然撇下钓竿,除去箬笠,现出一身白袍来,把手一招:长空啸一声!飞来一只白鹤,那老翁跨上白鹤,云头远去。

陶武见了大惊!叹道:“元来神仙高人,我怎么不识?问他一个名姓,惭愧!惭愧!”便倒背着手,口中絮絮叨叨,回家去了。

陶武回家之后,便生成一疾,下床不来。只是满口胡言,说是:“文弟你来了,交为兄想的好苦!且慢些走,等我一等!”陶武这些症状,把个梦仙母女慌得魂都没了,请医调理,俱都无效。他母女二人终日是以泪洗面,守在床边。梦仙当时与祥凤商议道:“凤儿,你爹爹看看病情沉重,料难重生。若果然病重而去,一时没了主梁,祥龙又不知何时回来?家中又没个男人,叫我母女望后何以生存也?”言罢放声大哭。

亏得祥凤是个孝女,当时哭谓母亲道:“母亲还须宽心,爹爹吉人自有天佑,无过是偶感风寒,料想也无大碍。”梦仙哭道:“我儿何必瞒我?你爹爹这些症状,那里是偶感风寒?眼见恁样病凶,便是华佗在世,也难医了?”祥凤道:“既是生死有命,哀伤何益。总是女儿已经长大,少不得赚本养活母亲!”

且说陶武自那日归来,便觉精神恍惚,日日昏沉,看看下不来床。只是心中十分明朗,思量道:“我若去了,家中娇妻幼女,何人勾养?”心里分明又千言万语要交代妻女,苦是开不得口!

忽然一晚,陶武一觉醒来,便觉身子健旺了许多。翻身起来,见桌上一盏油灯,灯芯挑的十分明亮。一个托盘上面摆着几个馒头,一壶茶。自道:“我也不知病了许多时日?不曾吃喝的。”移步下床来,穿上鞋子。去那桌边拽条凳子坐下,把那几个馒头吃了,一壶茶也喝了。又思量道:“且去告诉妻女,自家病体痊愈,好交她们宽心!”

及至来到妻女房中,看见梦仙祥凤同床而睡,又不忍打搅。只想:“到明日再告知她们不迟!”原回房来;正欲睡时,忽一阵风将那窗格吹开,雪也似的明月洒进房来,如同白昼。陶武倚窗而望;见月亮正圆,料必十五前后。走去床边披上衣裳,去那外头踏月赏玩!

也不知走了多时,忽见眼前一片竹林,隐隐传来朗佛之声。云:

“释门大道要参修,开阐宗源老比丘。门外不知东海近?只言仙境本清幽!”

陶武行步入来;见得一僧人在此朗诵。细心一看;元来兄弟陶文。陶武当时大喜,上前搂住大哭道:“文弟元来是你!交为兄想得好苦呵!”陶文道:“兄来甚好;弟于此相侯久矣!”陶武道:“文弟何故这般打扮?侯我怎地?”陶文道:“好交兄知道;我见于黄龙禅师门下修行,法号‘望尘’。今奉师命前来度兄去也,兄且随我来!”

陶武道:“且慢!我若与弟去了,须是撇下梦仙祥凤二人,叫我难以割舍?”陶文道:“兄何太痴也?但凡世人,生者血肉之躯,死者一副皮囊,到底成空。那嫂嫂元非凡人,你恋她怎地?若说祥凤;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消牵挂!兄若这般迟误,地狱鬼差片刻就至。若勾兄去地狱时,空负我师度化之情了。”陶武大惊道:“弟说甚来?地狱鬼差勾我怎地?”

陶文道:“兄其实不知,你我元来祝融钦点下凡。不该多寿。不瞒兄说;兄早日于溪边逢一钓叟,乃是注死北斗。但凡世人,先注死而后注生。北斗已注兄今日阳寿该终。若不随我前去,该去四百年后张家投生为人。不满十岁,便遭水溺身亡。只因年幼身死,不入化生之道,该变六畜祭人哩”

陶武听说吓出一身冷汗!果然听得法环响了一声,那黑白鬼差手持批文飘然而来。见了陶武,就欲勾魂。陶文一把扯住批文道:“二位且慢!”鬼差看时;见是黄龙门人,问道:“大师是何话说?”陶文道:“此乃贫僧兄长,吾师度化之人;不能随二位前去!”鬼差道:“若是如此,张家后裔空缺,叫哪个去?”陶文道:“此去桃源周家,其儿媳命该今日生产而亡;腹中原有双生子,亦难往生。就烦差大哥前去引此双生子魂魄,去那张家填补便罢。”

鬼差听说,即时翻看批文;果见桃源周家儿媳高氏;今阳寿该终;腹中原有二子,胎死腹中。鬼差查勘已毕,也不蒿恼,便告辞陶文,望桃源去了。

陶武见了鬼差,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则声。几个言谈全不在耳下。及至鬼差前去,东方已见红霞。即随陶文前去拜投黄龙门下,号曰;‘弃尘’。

彼时文武二将各弃血肉皮囊,皈依三宝,参修大道。后来毕竟各成正果,位列西方。此是后话不题。

正是:

一局人生料不真,香销茶尽尚焌巡。欲知目下兴衰兆,须问冷眼旁观人。

且说梦仙因夫君病重,连日操劳过度,这晚不觉睡得昏沉。忽听见门外有声曰:“陶安邦!陶安邦!速速随吾等去也!”梦仙吓得惊醒,也不叫祥凤,自家打开房门一看,不见有人?元来空谷传音,荡悠悠地传入声来。又去打开陶武房门,早不见了丈夫,慌忙调头来追,扑的一交,猛然醒来!

梦仙做了这个梦,惊得满头大汗!看看窗外,已经天亮。急唤醒祥凤起床,快去看爹爹。两个走入来,见陶武还躺在床上,桌上又不见了几个馒头。倒也欢喜!走近床边喊了一声;不见答应。把手去探时,唬了一惊!冷冰冰的,已然身死。母女二人抱头痛哭。悲哀多时;亏得陶武生前门人甚多,他人缘又好。一时听闻陶武病逝,都来帮忙料理后事。将其安葬麓山之下,与陶文合葬。

母女二人各自披麻戴孝,已服丧满。

且说梦仙自丈夫去世,终日神思不安,同年八月;母女二人郊外散心。忽然天降祥云,彩霞飘摇。降下几位仙子彩女,上前一把扯住梦仙道:“你好自在啊?王母娘娘即时来访,速速归了本位,随我等接驾去来。”梦仙不知所以,早被几位仙子扯住自己,白日飞升而去!

彩云之顶;只见一位仙子浮云而卧!众仙子将梦仙猛的一推,付将那仙子之身。那睡仙子:“哎呀!”一声不觉醒来。不及情叙,急随几位仙子接驾去了。

元来那梦仙乃;‘彩云仙子’。只因凡心不泯,怀有思凡之心。

原来祝融面圣;随从文武二将共赴灵霄宝殿。仙子见其武将十分魁伟,心生爱慕。后来马翠娥衡山求子;祝融贬文武二将下凡为人。仙子得知信息;就于云端呼唤武将名讳三十六遍。继而浮云沉睡。仙魂即时出窍,投生李氏腹中;是为;梦仙。遂与陶武配合夫妻,完了三十六年尘缘!

陶武命终三十六岁,向西皈依三宝。继而彩云仙子云端梦醒,回归仙位。此乃因果造化也!

有诗曰:

红颜未老两渺茫,飞花逐月彩云端。风雨飘摇人生路,犹卧春宵梦一场!

陶武已归释教,梦仙回归仙位。止有祥凤一人寂寞孤苦!这到也罢,只是祥凤绝色;不知惹来多少好色之徒?陶武在日,都还忌惮三分。如今陶武已去,大众分明奉了一道赦书,无不欢喜。今日张三,明日李四,好似官府垮了牢门一般蜂拥而来。也有那不知趣的,未见祥凤之面,自家先挑槽吃醋打将起来。虽是如此,毕竟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只要祥凤不允,那个又敢目无王法,公然行凶?只好臭嘴臭脸的挑逗作乐耍子,到那无趣之时,便都佯佯的走开了。

单表这内中有个无赖,姓胡;在家排行老二,人称胡二哥。他生得十分不堪,出不得人前。又则胸无点墨!只字不识,平日里专做些闲事,那些不雅勾当件件为之。早前讨扰祥凤,吃了陶武几个耳刮子,再也不敢前来。如今得知她独身一人,怎就不欢喜?这日午后下些细雨,至晚没有月光,胡二甚喜;早早躲于陶家偏处,只待时机就要行事!

且说祥凤连日受众薅恼,十分无助,哭将一回,便沉沉睡去。将近二更时分;就听得窗外叫道:“好妹妹!好妹妹!快开门则是,哥哥和你耍子来!”祥凤忽然惊醒,却也认得胡二声音;叫声苦。不知高低,去床边摸着把剪刀,也不掌灯,战兢兢的走近窗边。却又听得窗外又道:“好妹妹,快将门开,交你知了哥哥妙处,舍不得我哩!”

祥凤心慌无措,暗道:“好个无耻狂徒!”便轻轻推开窗格。胡二见开了窗;自以为方便。历索地往里一跳,黑暗里满屋子乱喊乱摸。祥凤早已焦躁,猛地将剪刀就刺;不期脚下一滑,往前扑了一交,一把剪刀实实的戳中胡二屁股!胡二哎呀一声,跳将起来,双手捂住剪刀,托地跳出窗外飞也似的去了。

祥凤剪刀刺中胡二,心中又惊又怕!生怕又有何不轨之徒跳进窗来,怎生区处?长此下去,不得安生。暗暗地叫声苦!心又思量:“留下此处终非久计,不若还去南海寻将哥去。”祥凤索性撇下这处家宅,黑夜里奔将出来。只听得楼台更响;正三更矣!

话说祥凤黑暗里走将出城,地下又滑,肚里又怕!一路跌跌撞撞上去樟树岭来。好座高岭!

正是:

影落苍冥北,云开斗柄南,下彻九幽地,上通碧落间。

祥凤不知高低,黑暗中早到岭上;正恁地惊时;忽见林子里旺旺的一堆火,不知是哪个生得,意思要去向火壮壮胆!走近火来,兀自向火时,就林子里一阵风来;

非于虎啸,不似龙吟!明不能开花谢柳,暗藏着山妖水怪。吹开地狱门前土,惹却酆都出下尘。

风过去;祥凤心惊胆颤!忽听背后沙沙树响,急去一株樟树背后躲将起来。只听得;‘霍!霍!霍!’地三声。从那林子里跳将出一个人来!什么形象?

真个是:

满面血淋淋,双眼插顶门。脊背披长发,脱皮露骨筋。

祥凤见此;没了三魂,少了七魄!骨筋酥软,又不敢叫!恁地时;‘哈哈哈!’又是三声;从另一边又跳出一个来!

但见:

舌伸口下三尺,目凸眶外两分。焦头烂额没人形,腹内肠肚抽尽。

堕落千年恶怪,沉沦永世孤魂。荒郊野洞出三更,双双对对催命。

又听见;‘喝喝喝!’三声。跳出那一个来。

但见:

断臂两边开,头腔肚里埋。身轻难仿骨,幽冥魍魉胎。

跟着又跳出一个来:

血肉不见形,骷髅是化身。阴风着底过,脑腔黑气喷。

跟着又跳出一个来:

双目凶光直露,牙尖排在两端。把手横伸似缨枪,一望饿鬼形象。

身披青黄五色,行妖暗里昭彰。纵横黑夜任他狂。三界何人能管?

跟着又跳出一个来:

飒飒一身红,漫漫显来踪。尽显猖亡相,惊杀阎罗君。

跟着又跳出一个来:

皮开肉绽红,眉目不见踪。同是幽冥客,惟闻悲切声。

跟着又跳出一个来:

蓬发似炭红,拔舌不见踪。张开血盆口,牙齿锯排锋。

一时间八鬼会齐。这正是:

枉死城中客,酆都会上人。深山丛丛隐,集会在三更。

祥凤躲在大树背后。几时见过这等物事?直吓得魂飞魄散,腿肚子不听使唤,索落落的颤抖,只恨自家不该来此受惊受怕。只见那八鬼围着那堆火,左三圈,右三圈。为头一个托地跳转身来,‘嘻嘻嘻!仰天尖叫三声,便;突突突;跳将开去。其余恶鬼一字排开,跟着跳将开去。

祥凤见众鬼去拉,心中欢喜!去那火堆向火压惊。四处看一看,又不认得路了。抬头观看;云开西北,雾散东南。现出一轮明月来!祥凤不敢久停,就从中间寻条出路,不上一里,见了一处破败屋舍,从窗格子里兀自透出光来。心思:“一夜惊魂,甚喜得了个栖人所在,好歹进去讨盅茶吃,压压惊!”不管好歹,近前来敲门,却又蹊跷作怪,不等她敲,门自开也。祥凤走将入来,看时;花容失色,唬出一身冷汗!果见那八只恶鬼,正在屋中,都在那里围着火堆坐地。祥凤见了;声不敢则,气不敢喘!意思想走,脚下好似有千万斤重,莫想移动分毫?

只见八鬼跳将起来,一会把祥凤围了。祥凤惊呆了,只见八鬼嘻嘻笑了几声!意思说:“这女娃生得可爱!”又伸手去祥凤脸上摸了几下。意思:“我等不会吃人,要做朋友!”祥凤那里晓得?却也觉道他们没有恶意!正思量间:只听见林子里断棒声响,丁丁当当又是几声铃声摇拽!

就从空谷传入声来;听见一人喝道:“剑横秋水,铃惊三界。本道来也!”丁丁当当,又是几声铃声传来;那人又喝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八鬼千年不伏,祸患人间,速速出来受死!”突突突,八鬼双双跳将起来,喊一声,纷纷钻出门外,好似一风摇撼千竿竹,百万军中夜半潮!

祥凤恁般胆大,随出门外看是何人来此?门外看时;八鬼早围将一个道士。那道士只身一人,黄倰抹额,锦带缠腰。左手持剑,右手持铃。腰别一个葫芦。好个道士!道士挂了铃铛,喝声:“宝月满丹田,霞光照灵慧。”一剑去那恶鬼顶门至胯下劈做两半,那鬼即劈即合。道士又喝道:“聚则成形,散则成气!”

八鬼闻言,呵叱一声,就抢道士。道士双手一拍,把剑插入地下。去那太虚顶上,把头一抬。喝声:“起眼关青天,祖师在眼前。”口里一呵,脚下一跺。青气现处,从空中飘下八道黄符来。八鬼不及近来,早被黄符贴着脑门。叫声:“疾。”只见八鬼足不能行,禁将起来。道士拔了剑,一似流星赶月,又似鹞子翻身,将那八鬼有头斫头,无头卸肩。犹如切冬瓜般砍将下来。就地上一滚,都不见了,从腔帮子里复又长将出来

道士挥剑再斫,不期用力过猛,把柄剑直甩将开去,插于祥凤面前。八鬼来赶道士,道士急呼:“快扔剑来!”祥凤把脚一踢,直飞至道士手中。道士看时;叫声:“苦”原是一根树枝!此乃祥凤动了恻隐之心。

道士去那腰中取下葫芦,喝道:

“祖师授我秘诀功,毒流鬼怪莫横行。清虚有道清虚果,管教恶怪入幽冥。”

念毕,把盖儿一揭,抢将出一条金龙来。那八鬼吓得各自逃窜,金龙吼了一声!好似虎啖羔羊,早将八鬼一口兜入腹中,钻进葫芦之中。道士盖上盖儿;走近祥凤面前,拔剑就走。正是: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祥凤见道士去了,生怕又钻出一些厉鬼来,急忙来赶道士。不想脚下绊了个石头,扑的一交,猛然醒来!看时,已经天亮。只见自家盖上一条薄毯,躺在墓园子里。

此处地名‘樟树岭‘十字坡’久有八鬼惑人。元来祥凤深夜至此,迷了路径,心中害怕,就于地上昏睡了下来,却梦见道士捉鬼一幕。起身看时,上上下下坟墓八座,俱都年代久远。去那碑上看时;分别是;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祥凤叹了一口气!叫声:“惭愧!”正要走时,只见天空飘下一叶冥币来,祥凤拾将看时;上写:

樟树岭头,恶鬼交朋。凤凰山上,老母为师。

祥凤看毕,早也知得个中原委,就不去南海,直往凤凰山而来。自此以后樟树岭再无八鬼惑人。

祥凤下来樟树岭,行了几日,离凤凰山尚远。这日过一深林,被冷风一吹,跳出一只吊睛斑白额猛虎来。祥凤唬得:“啊呀!”一声望后便倒。忽嗖的一支箭射来,射中猛虎一目。那虎负痛,咆哮几声;望深林去了。

祥凤起身看时;却是一位少年,手挽其弓,年约十八九岁,八尺长短身材。面若美玉,生得风流倜傥。祥凤见了,心下赞叹:“好个少年!”轻轻走近少年面前,深深道个万福说:“小女子多谢公子搭救之恩!敢问公子高姓大明?日后定当回报。”那少年道:“吾非别个,乃骊山老母大徒弟‘张莲生’是也!敢问姑娘;可是长沙陶祥凤否?”祥凤惊道:“小女子正是陶祥凤,未知张公子何以得知?”莲生道:“不瞒姑娘,家师昨夜做一梦,梦受南海观音老母之托,说姑娘父母各归本位,只留姑娘一人孤苦无依。观音菩萨交家师纳姑娘入骊山门下修行,得解姑娘困境。家兄陶三郎见在南海观音门下修行,两年后交你兄妹重逢!”

祥凤得知三郎信息,心下大喜!说道:“不知姥姆见在何处?烦张师兄代为引见!”莲生道:“家师见在凤凰山,凤凰圣母府上做客;离此有三百里之遥!须行程三日方可到达。”祥凤道:“烦张师兄代为引路,交小妹前去拜师!”莲生果前面引路,凭他什么虎豹狼虫,莫敢近前。两个出了深林,来到城市,人烟辐转,车马辚辚。祥凤停下脚来。莲生问:“师妹何故不走?”

祥凤道:“不瞒师兄,我昨日至今,肚里未曾吃饭,又走的脚疼!走不得了。”莲生笑道:“只怪师兄疏忽了!”两个进来酒店,就窗坐下,叫了两碗面,两个吃了!祥凤说道:“告师兄,师妹昨日出来匆忙,不曾带的钱,烦师兄垫付!”莲生笑道:“我自随师父修行,身心清静,不需钱使,身上无钱!”

祥凤惊道:“若是这般吃白食,也出不得门,该吃官司哩!”莲生笑道:“须不知吕纯阳三醉岳阳楼,不使分文而吃得酒来!”祥凤道:“吕祖可画鹤自舞,师兄有何法?”莲生举目四望,见其壁上挂一幅‘洞庭山水画’。起身道:“师妹看师兄本事!”去那掌柜问道:“此画是何人所做?”掌柜道:“此乃正德爷爷年间,唐先生真作也!”莲生笑道:“这画便画得好了,只是少些意境!”掌柜问:“是何意境?”莲生笑道:“将笔墨来!”

真个掌柜拿来笔墨,莲生将笔添墨,去那岳阳楼顶,画下白鹤一只,白云几朵。形态也栩栩如生,待要点睛,却搁了笔。掌柜问道:“这鹤便也画的好了!又不点睛怎地?”莲生笑道:“点睛时它便飞去,又没了意境!”掌柜打了几个呵呵道:“你这后生,话也忒过了!这画鹤能飞时,我便不收你面钱!”

莲生闻言;暗念咒语,将笔去那白鹤头上一点,响亮一声!那鹤果然破纸而出,看看长大,展翅窗外去了。看那画时,白鹤与白云都不见了。掌柜的见了大惊!大众也都拍手称赞。莲生叫上祥莲生凤出了酒楼。祥凤赞道:“师兄好本事!”莲生笑道:“无过掩人耳目之法也!焉能坏了名家真作?”

两个行径半日,忽临阔水,十分狂澜!

正是: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惟闻千波吼,遥观万丈洪。

来往无船渡,相看没钓逢。红日难辨色,远映海角云。

祥凤见了心惊道:“师兄,似此一望无际,波如山拥,浪似雷鸣!却如何过得去也?”莲生笑道:“师妹!吾师当年得道之时,曾于此处相遇纯阳祖师,与其打赌,言拔头上金钗,可渡此三千弱水。吕祖不信,言金钗乃五行之金,与水不容,遇水即沉,焉能载人过渡?吾师遂拔头上金钗,抛落河中,从河中涌出白玉莲台一座,渡吾师过了河,吕祖叹服!”

遂从祥凤头上拔下金钗道:“今借师妹金钗一用,过渡即还。”莲生将金钗抛落河中,果见涌出白玉莲台一座,五光十色!祥凤拍手称绝。莲生道:“请师妹上去,渡此弱水!”祥凤道:“师兄将何物渡之?”莲生道:“我乃骊山无极天尊姥姆之徒,焉能惧渡此三千弱水?”抬头处,早见飞来那画中白鹤!

莲生跨上白鹤,祥凤遂登莲台。霎时过了八百流沙界。莲生奉还金钗,两个继续前行,忽路旁一个唿哨,走将出四个人来。各执棍棒,两高两矮,大喝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才。”唬得祥凤战兢兢道:“师兄呵!若知晓去见师父这般多凶险,早也不去了?”

莲生道:“师妹莫慌!有师兄在,怕怎地?”向那四贼拱手道:“列位大哥是何名色?且报上来,若有甚冲撞之处,多多包涵!”一个道:“我叫嘻嘻!”一个道:“我叫哈哈!”一个道:“我叫吆吆!”一个道:“我叫喝喝!我等乃鸡公山行善的山主,好心的大王!没甚冲撞不冲撞!若有钱时;王八不说你走得慢!凭你走路!就无钱时,兔子不怕你跑得快,交你走不脱!”

莲生笑道:“我等乃是修行之人,一路来此都是化缘度日,却又有甚钱交把你等?”四个道:“这厮鸟晦气!管你和尚道士!但从此过,针上也须刮下铁!鸟过还得舍根毛!说甚无钱之话?”莲生道:“其实无钱!”四个见了祥凤,笑道:“果无钱时,将你那身后黄花闺女交于我等去做个压寨夫人!”慌得那祥凤躲于莲生背后叫道:“师兄救我!”

莲生笑道:“列位莫恼!在下便有个道理,把钱与你等!”四个笑道:“这厮忒不老实!不是我等这般说时,只将那无钱之话唬弄我们!”莲生即取下腰间葫芦,揭盖撮出一粒种子来。又取下一把短刀,去那地下刨松了土,将种子种下,把手来抚平。呵一口气,就那土里长出一棵苗来。向四贼道:“列位各念名讳,绕其三圈,此树即长!”

四个皆以为奇,真个手拉手围将起来。吆吆喝喝!嘻嘻哈哈!喊了三遍,那苗儿看看长大,高有八尺!莲生指其树道:“此乃摇钱树,列位只管来摇!”四个听说大喜!一把抢将上来,吆的吆,喝的喝,嘻的嘻,哈的哈。尽力去摇那树,果见那树上‘乒乒乓乓’落下许多金叶子来。四贼越发大喜,使劲来摇,一会把那摇钱树摇个精光。

那树光秃秃的,一树金叶堆做一地,金光闪闪。四贼各自大喜,各解将衣襟来兜金叶。莲生见此无奈一笑,牵祥凤而去。那四贼兜光金叶,又赶将入来。喝道:“慢些走!”莲生道:“钱便有了,还待怎生?”四贼道:“我等无才,不会挣钱,他朝使将完了,却如之何?”莲生喝道:“大胆泼贼!自古即今,只管做媒,那管生子?怎保的你一生一世?”

四贼道:“没甚包管不包管!若要走时,留下种子,我等图个长远之计。”莲生无奈;取过葫芦,兜底倾出三粒种子,道:“只好三粒,你们四个怎生均分?”那贼一把夺过道:“你管我们许多?”只见那三贼抢将上来,都要种子,四个就闹将起来!一时争得头破血流。莲生长叹一声,与祥凤远去。

那四贼你争我夺,把三粒种子都吊将下来。就地上长出三棵树来,那些金叶都是一包石头。那棵摇光了叶子的摇钱树,依旧枝繁叶茂!四贼大惊,各自舍命来将树摇,只是莫再想摇下一个铜板?四个待要追莲生时,早已远去。只好各自叹气而去。

祥凤随莲生一路行来,早见一座高山。但见:

轻风叠林远,光摇道脉长,雾染青蜂秀,堆烟上高岗。

凌云真寂寞,清静白云乡。奇花丛丛密,异卉淡淡香。

玄猿时献果,白鹤有行藏。鸿蒙初判地,巍峨似凤凰。

祥凤叹道:“好座凤凰山!”早有童子山下引路,直至山顶凤凰殿。只见凤凰圣母与骊山姥姆正在大殿闲聊!莲生祥凤直至座前双双拜倒,姥姆径下宝座,扶起祥凤。祥凤抬头看那姥姆时:

八洞古仙女,先天姥姆尊。簪斜两股赤,环佩响玲珑。

云鬓半苍根根爽,耳环双坠宝珠齐。脂粉不施犹自美,风流幽雅似少年。

祥凤见此慌忙拜道:“弟子陶祥凤,见过骊山无极天尊姥姆!”姥姆见祥凤生得冰雪仪容俏,果然绝代好佳人。心中大喜!叫声:“凤儿且起来!”祥凤就于凤凰山拜骊山姥姆为师,又拜了凤凰生圣母。行了入门仪式,拜了莲生师兄,是夜宿于凤凰山,一夜无词!

次日。师徒三人拜别凤凰圣母,一路祥云望骊山而来。

毕竟祥龙祥凤何时兄妹重逢?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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