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分,王蒙还是没有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又想起了白天对牛师傅的怒吼,那种失态,那种愤怒让他觉得他是不是真的能够忘了过去,只是一个很小的导火索就足以引发他全部的不安,或者说是恐惧。力量没有给他带来他以为拥有的自信,反而处处是种牵制,不愿屈居平凡人,亦不敢打生打死像个悍匪,不伦不类。
他突然觉得以前看的穿越小说都是骗人的。会有人真的可以做到突然到了另一个世界立刻化生杀人魔王或者强大的心态接受新的身份嬉笑怒骂吗?至少他不是,哪怕是一直以冒险为乐的他心里也有个根,就像突然间扯断了茎条的桃花,会那么顺理成章就嫁接到梨树枝条上去吗?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想起明天还有比试,不能因为这影响明天的状态。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狠狠地拿被子蒙上头,拼命的按在头上,好像能把睡意强行塞进去。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抓紧被子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蒙上了一层寒霜······
一座酒楼里,虽然已近深夜,二楼却还有几桌正在觥筹交错,螃蟹啊蜜蜂啊之类的大声呼喝往往换来一个大汉仰头喝下一杯酒来,倒是玩的颇为尽兴。
只有一张桌子显得有些清静,一个中年人在不断说话,另一老者却有些心不在焉,微微出神。
“刘老前辈果真慧眼如炬,也真不愧是名师出高徒,十五岁的炼气一层,于我等江湖人来说实在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这中年人抱拳恭维道。
那老者听得这句,方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来,竟是刘易阳。他微微笑道:”和我却无甚大的干系,只是这王蒙小子天赋异禀。放在你我谁的手里,也都有这般成绩。况且你的鹰爪功才是实战利器,此子若不是我占了先机,而是由你来教导,只怕如今的实战早已在本次大比上大放异彩了吧!“
”前辈过谦,如今我等都是炼气士,招式再精妙也是虚妄之物,不值一提。反而这气引防御术高深莫测,似乎可攻可守。没有被我收下,却是此子之福。只不过有愧洪兄弟之托了。“
”莫要如此,赵小弟能为了朋友之托不远千里赶来收徒,倒也是信义之人。当饮一大白。“
”好!那我先干为敬!“
”干!“
两人也算相谈甚欢,对于老刘的怪癖性格这算是有些奇异的。不过,这中年人始终客客气气,竟似乎是认得老刘的。
“咚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竟是打更的又一遍巡街了。一慢两快的节奏,提示着已经是夜里子时了。
“赵小弟,今日是初几?”刘易阳突然动了些心念,抬首问道。
“这~一向独来独往,无甚家人可挂念,一般也不曾记得日子。但正巧今日听得店小二提过,正好还有半月便是过年,今日该是腊月十五吧?”中年人微微一愣,随即略一思索道。
刘易阳脸色大变,终日饮酒买醉,以为大事得成,他更加思念儿子,有意同去黄泉相见。竟也忘了日子,也来不及解释,直接从敞开的窗口跳了下去。
这一跳方才想起自己已然没有了真气内力,眼见地面越来越近,不由暗呼一句吾命休矣,遂闭目等死。
然而身体突然一轻,被那中年人扶住了。才想起身边这位也是位货真价实的先天高手,自然不会容他毙于当场。
中年人倒是心头一阵惊疑,还以为他哪里想不开:“前辈,您这是······”
“事情紧急,容我随后为你解释,还请速速送我回家,老夫必有重谢。”
“前辈言重了,在下理当送您回家。”心下也放心了,不是寻死就好。
中年人轻功似乎颇好,带着老刘,一跃而起,足尖借力屋檐,每一跃也足有七八丈。在这寒冷冬夜,如同一只黑猫被惊上屋檐,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回到宅子,倒还有些灯火,许是孙镇长和王东兴奋的彻夜长谈。两人的儿子都如此有出息,自然是心里高兴。如今的名次已确保他们进入府里的用兵名额了,只是还可以争一下宣威军名额或其他府的名额。用现在的话来说,这算是中考保送省二中,但还是可以争取一下一中或别的省的一中。
但凡进去了,生活无忧不必说,未来前程更是让人羡慕。
老刘没有去看,径直让去了王蒙的房间。
房间的灯已经熄了,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老刘有些不放心,想进去看看,手刚刚按在房门上,又想到王蒙也是先天,这么进去会不会吵醒他。竟有些踌躇起来。
终于,还是决定看看清楚,心里总是不安。
一阵寒霜突然顺着门沿爬上他的手掌,又迅速蔓延至全身,一眨眼功夫,已然是一个须发皆白的冰雕。
不仅是如此,哪怕已是先天高手的中年人也因为扶着老刘,保持着搀扶的姿势一起成了冰雕。冰层在地面蔓延,一闪而过,孙镇长仰头喝酒,王东开怀大笑,他们保持着这般姿势,瞬间静默下来。寒意从宅子外放出去,越来越快。睡梦中的人,喝多酒的醉汉单脚离地欲倒未倒,更夫刚刚要开口,赌档输多了钱的赌徒张开手掌正要扇老婆一巴掌泄愤,城楼上睡意昏沉的巡逻士兵通通以一种奇异的状态静止下来。身上都弥漫着冰冷的寒霜,整个东平县城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幽暗。
王蒙只觉得心烦意乱,欺骗并缄默让他不安;羞辱加蔑视让他愤怒;夸赞加追棒让他得意;威胁加恐惧让他慌乱。
他承认,他从来都是俗人,不管在哪边。他蒙着头的手开始狠狠抓住被子,恨不得撕开被子发泄。终于一翻身,他坐了起来。
“嗯?这是哪里?”他惊了一下,不由得脱口而出,并不指望能得到回答。
只见入眼是白蒙蒙的一片冰雪世界,然而又没有半片雪花。没有山水,没有人,物。哪怕这天地,也是平整的没有一丝褶皱,再好的裁缝也剪不出这般圆润的绸布。
再一看,哪还有什么床,被子。他竟就这样躺在冰面上。
“这是我的地界!”声音从耳边传来,空灵寂寥。他下意识的回头,除了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什么都没有。
“你是谁,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他感觉到了什么,只是紧张的分析这局势。
很快他就放弃了,对手实力和对这块地方一点都不了解。对方只要愿意,随时可以结果他,虽然承认这点很不容易,但是他明白这才是现实。
“我是谁?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声音瞬间临近,寒风穿过风眼般的尖锐。
“是你!”王蒙胸口有些起伏,那个他誓要驱逐出自己身体的另一个身份。
“是我!你待要如何?”说到这,王蒙面前的空间有些扭曲,一个人影显现出来,身材高瘦,却套着一个大白斗篷,帽子放下来盖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个尖下巴,却也白的渗人。虽然身着白袍,整个人却给人感觉阴森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