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明文跟在周嫂后面,感到非常别扭。自从出了村口,周嫂一刻也没有安静过。一会儿问周明文十几了,父母是否安在,一会儿又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烦都烦死了。碍于情面,高明文一一作答。此时虽是傍晚,天气仍然干燥得很。
沿途蠓虫上下翻飞,扑人耳鼻脸面,高明文只好不停挥舞着双臂,希望驱走那些讨厌的小虫。也许在农村生活惯了,周嫂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些,她一直在前面领路,显得兴致勃勃。说真的,周嫂虽然已为人妇,但看起来和红梅年纪不相上下,长相似乎并不比红梅逊色。要说差也就差在一个是姑娘,一个是少妇而已。
走了一程,天色渐黑,这里离周村已经很远了。山风开始阵阵传送,空气陡然变得清新起来,让人气定神闲。只是上次的危险处境让高明文至今不能忘怀,所以他现在心有余悸,神情也没有周嫂那样放得开。
又走了一程,周嫂忽然站住,眼睛不停地向四下张望,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周嫂的举动让高明文很紧张。他一下蹿到周嫂身边,紧紧贴着她,说:“是不是狼?”周嫂望着他,很近地望着,就是不说话。她越是这样,高明文越害怕。周嫂有周嫂的心事,她喜欢高明文,喜欢他那张脸。
一时间,她的心怦怦直跳,竟忘了说话了。直到高明文发现她的表情有异,才吓得跳开了。
“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的。”
周嫂摇摇头,笑道:“没什么,我晓得。”见高明文还埋着头,就接着说,“真的没嘛呀,嫂子又不是大姑娘,碰一下又怎么的?别往心里去。”
“嫂子你也太大方了,‘碰’你也行?”
高明文也开了一句玩笑。周嫂说:“别人不行,你……你除外。”这一句可是大实话,高明文不敢言语了。周嫂发现自己说得太露骨,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把话岔开:“小白脸,城市娃,我撒泡尿,你不要看啊!”高明文说:“你原来是要找撒尿的地方,我还以为狼来了。”“乌鸦山哪有那么多的狼,就你怕!回过头去啊!”高明文背身过去了。
周嫂跑到旁边一处草深的地方,尿声传来,直引得高明文心旌摇曳,不能自持,那些原始的冲动在他的脑海里上下翻滚,但一点没有暴露出来。
“小白脸,你真行。”周嫂系好裤带,走上来对高明文说,“我们村里那些男人,像你这么大,见了女人就像见了红烧肉,揩不到油也要凑上来闻个油香。”
高明文说:“谁叫周嫂你长得好看。”
“我长得好看?”周嫂咯咯笑道,“那你说,嫂子哪儿好看?”
高明文说:“嫂子的脸蛋好看,身材也好,脸再白一点,那更不得了了。”说完,恨恨地想:怎么这么不要脸?说这么多肉麻的话!
原以为周嫂会不高兴,没想到她竟把双手搭了上来:“小白脸,城市娃,我问你,你喜欢嫂子吗?”高明文想逃开,却没有勇气,他感到那双搭在身上的手让他充满了快乐。他垂着头,半天才道:“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周嫂就势依偎到他的怀里:“小白脸,自从上次救了你,嫂子就天天想你。嫂子不会赖你,喜欢,嫂子就给你;不喜欢,嫂子也不怪你。”说完,那充满磁性的双唇就吻上了高明文的嘴。此时,高明文像喝醉酒似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一把抱住周嫂,热烈地吻起来。周嫂的唇厚而软,吻起来十分滋润舒服,那丁香一般的舌头不停地裹自己,让高明文越发顾不了许多了……
2
莫名其妙的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高明文后悔得心都疼。他责问自己是不是畜生,又如何对得起日思夜想的苏玉?此前他从不怀疑自己对苏玉的爱,即使海枯石烂也不会变心。没想到在周嫂的勾引下,自己竟然不能自持。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自己的世界观没有改造好,脑子里还存在着腐化堕落的资产阶级享乐思想。
从这点看,高明文觉得自己是一个虚伪肮脏的人,今后也没脸面对苏玉了。想到这些,高明文蒙住被子哭得山摇地动。到后来他暗暗地对苏玉做了忏悔,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因为苏玉在他的心里分量太重,他不能没有她。大凡犯罪的人都有这种侥幸心理。
高明文的思想斗争了一夜,第二天还是心事重重,面对细心的周红梅,他想装得若无其事也没用。周红梅问:“你今天身体不舒服?还是……”高明文摇摇头。“那是在生我的气吗?”高明文又摇摇头。“那好吧,我也不问了。今天下午没课,早辅导早回,好不好?”高明文点点头,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下午四点,完成辅导的高明文准备回矿,严华跑了进来。高明文原以为他又是来吵架的,其实不然。严华上来拉住红梅的手亲热地说:“今天晚上村里开批斗会,你一定要去啊,有我写的批判稿。”
红梅说:“你想让我去当听众?再给你鼓掌?”严华说:“那当然!”显得很自信。谁知红梅不屑一顾:“就你写的,我才不听呢,肯定狗屁不通,还不拿出来给高秘书瞧瞧,帮你改改。”严华先是有点不悦,但马上就变过脸来:“高秘书,你是有学问的人,能帮我看看吗?”高明文被两人搞得稀里糊涂,昨天吵得跟仇人似的,今天又好成这样,还拉手,不糊涂才怪!
胡乱帮严华改了改稿子,高明文真的要走了,他怕天黑下来又要人送。另外还有个原因,他不想看见红梅和这小子在一起。他不喜欢他,特别是他的小胡子,看起来像个小日本。
“我走了!”高明文看也不看他们,说完就往外走。
“别!”才出院门,红梅追了出来。
“还有什么事?”高明文冷冷地问。
“阿文,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你们高兴,我怎么能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也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就好。阿文,我想让你留下来吃晚饭,我杀鸡,你一定喜欢吃。晚上再跟我们一起去参加批斗会,好不好?”
高明文问:“晚上批判哪个?”
“就是稿子上批判的那个小队长,他姓姚,叫姚其胜,乱搞男女关系,还贪污生产队的自留款50元。”不知什么时候严华跟了过来。
“还有哪个?”
“大地主孙德贵啊!”
“哪个?”
“哎呀,就是上回送你回矿的赶车老头!”红梅补充道。
高明文听说是批判那个让他吃了苦头的老家伙,马上兴奋起来:“果然是他!上回我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接着就把上次的经过讲给他们听。红梅听罢,笑得前仰后合。
笑罢,红梅一本正经地说:“听起来还是你的不对了。其实,孙老头人还不错,村里人都晓得。别的不说,他还救过我妈的命。”
“不会吧?既然他那么好,又斗他干什么?”
周红梅答:“哪个晓得?土改时划成地主,眼下不是运动嘛,听说是有指标的。”
“什么指标?”高明文不懂。
“陪斗指标啊。坏人不够,请人来凑。孙爷爷被斗惯了,每有运动,都让他陪斗,按孙爷爷的话,就当上台演个戏,让乡亲们乐乐。”
胡闹!真是胡闹!周村人把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当做唱戏,思想觉悟也太低了啊!想到这,高明文的血液又开始沸腾了,那根好斗的神经也开始绷紧了。他决定留下来参加批判会,看看周村到底还有什么问题。
周书记回来时,饭菜刚上桌。听说高明文要参加批判会,他拊掌大笑道:“我正想今晚的会怎么开,你参加太好了,正好上台讲两句,这叫工农联合,对吧?”高明文故作谦虚道:“我水平不高,怕讲不好。”红梅道:“阿文,你能讲好的。别推辞了。爸,还要叫阿文一同坐主席台,你说呢?”周仁志点头说:“那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