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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厂部召开扩大会议。所有科室主要领导和车间主任集中在会议室开会。厂领导班子主要成员都要参加会议。
会议召开前点名。点到教育科周红梅时,闻副科长报告说,周科长很长时间没有来上班了,也没有请假。
第一个发言的是脸上缠着绷带的雷鸣,他乐呵呵地先给大家拜个早年,然后代表全体赴德国学习的同事作了总结发言。他说:“德国企业的内部管理是一流的,有严格的内部管理制度和生产计划。如果我们江南厂能达到人家管理水平的十分之一,那已经是不小的成绩了。现在江南厂有些人整天哪有个上班的样子?制服不穿,安全帽不戴。在德国,工人能穿上大公司的制服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而且人人都跟破坏企业形象的行为斗争。他们说,企业有,他们才能有。换句话说,老板倒台了,他们就失业了,这是工人全心全意为老板卖命的原因。回到江南厂上来,江南厂是哪个老板的吗?不是!它是咱们自己的企业,可是咱们有很多人不珍惜,这就是在砸自己的饭碗吗。”
雷鸣接着说:“咱们厂经过一年的努力,大家都看到了点成绩,这是不可磨灭的功绩,不过,有些东西是体制问题,我们也没办法去改变。说点实际的,眼看着快过年了,咱们这些江南厂大小父母官,还是要考虑一下给工人搞点福利什么的,工资是发齐了,年货一点没有,没钱啊,咋办?该上门要的款,销售科都去过了,不过,还有个地方,就认我!”
陈思远说:“雷厂长说的是甘肃天水,那里欠我们30多万,人家就是不给。”
最后,由刘月亭作报告。他首先总结一年来江南厂所取得的成绩,然后感谢大家对他工作的支持,同时分析了国际、国内的形势,要求江南厂所有的领导、干部相信政府,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刘月亭的讲话结束后,高明文宣布散会。雷鸣拎着箱子来跟刘月亭、高明文等同事告别。刘月亭说:“老雷,已经近年关了,你也忙了一年了,对嫂子关心也少,我看,天水就不要去了吧。”
高明文说:“刘书记说得对,你还是不要去了吧!”
雷鸣笑道:“老伙计,天水必须去,因为我不能失信啊!”
刘月亭说:“我晓得你一是为公,想拿点钱回来给大伙发了好过年,二是想去看看辛琦母子。老雷啊,我晓得你的为人,你答应节前去看他们,就一定会去,你是个讲信用的人。好吧,我理解并支持你!”
“感谢!感谢领导的支持和关心!”雷鸣边说边跟在场大大小小的干部握手,然后走出会议室跟司机去火车站。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江南厂原销售科长,后担任厂长半年之久的雷鸣,在去火车站的途中因雪大路滑,车子一头栽下了三米深的干河,司机受了重伤,而雷鸣因抢救无效死亡,年仅48岁。
孙世杰得知了江南厂厂长雷鸣在出差途中不幸殉职的消息,悲伤之后立即决定以他为代表组织吊唁。
周村一行人买好花圈赶到白下区科巷雷鸣家的时候,葬礼还未举行,听说是等甘肃天水的辛琦母子,还有她的父母。孙世杰把花圈摆放好,刚刚给雷鸣遗像叩完头,辛琦抱着儿子偕同她的父母跌跌撞撞地步入灵堂。当看见恩人只剩下黑色方框里那熟悉的画像时,凄厉而悲惨的哭声从辛琦的口中发出。雷鸣的老婆哭倒在灵前,不停地抽搐;雷鸣两个不到20岁的孩子跪在灵前不停地喊“爸爸,你回来吧”。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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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厂职工全放假了,厂部几位主要领导刘月亭、陆鼎邦、高明文和主要科室领导陈思远、郑成浩、孙芹都聚集在厂长办公室里。他们这样做是想祭奠雷鸣的亡灵,希望他回到他的办公室时不至于寂寞和伤心。大家相信,如果雷鸣看到有这么多人在陪伴他,一定非常高兴。
中午,刘月亭请大家在小食堂吃饭。席间,刘月亭致新年贺词,感谢在座的几位对他工作上的支持,希望大家攒足精神,奋发图强,一定要把江南厂拉出低谷,让江南厂的干部、职工早日过上好日子,真正享受到改革开放给他们带来的丰硕成果,不辜负上级领导的期望,也不辜负雷鸣同志的一腔热血。
最后,刘月亭指着外面说:“现在江南厂就跟外面的天气一样,冰天雪地,三九严寒,可怕吗?可怕!冷吗?当然冷!但是江南厂的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刘月亭的一番话像一阵春风拂过每个人的心田,他话音刚落,便迎来集体的掌声,久久不散。
散席后,人们各奔东西,高明文无处可去,就想独自一个人回办公室休息。刘月亭早注意到他藏着心事,有意陪同他一起回到办公室。
刘月亭问:“明文,我想问你,我们是不是最要好的同学和朋友?”
高明文说:“那还用说!”
“那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家庭闹矛盾了?”
“没有啊,没有没有,你听哪个说的?”
“还说是要好的朋友,你在跟我说谎!”
“哪个说谎了,这……”
“高明文,你还跟我装?你装吧!十几天了,你家就在厂生活区,你下班不回家住在办公室,你想瞒哪个?”
“没有的事!”
“没有,真的没有?”
“没有!”
“没有?高明文,你敢把资料柜打开给我看吗?”
“月亭,这又何必!是,我和红梅要离婚了,你满意了吧?”高明文说完,站起来,背对着刘月亭,眼里含着泪水。
刘月亭知道高明文的苦,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说:“明文,我们是兄弟。多少年前苏玉就说过,周红梅这个人心高,喜欢跟人攀比,只怕兄弟你拴不住她,果然让她说中了。我听说跟她好的是个个体户,很有钱……”
高明文说:“你见过他,就是上回跟孙世杰一起来的那个小胡子。”
“是他?个头不高,看起来像个屠夫。”
“不错,他以前就是靠杀猪起家的。”
“这种人周红梅也能看上?真是奇怪!”
顿了一下,高明文问:“月亭,我大概有几年没看见苏玉了,她好吗?”
“她很好,经常提到你,要我多关心你。怎么,你想她了?”
刘月亭的话让高明文鼻子一酸,赶紧背过身望着窗外,尽量不让刘月亭看见自己的表情。
刘月亭说:“也许,当年你和苏玉在一起,今天一定很幸福……”
“快别说了,月亭!一切都是我的错,怨不得别人。”
“走吧!”刘月亭说。
“上哪儿?”高明文疑惑地问。
“跟我回家,我们兄弟好好喝两杯。”
“可以吗?”高明文有点犹豫。
“干吗不行?别磨叽了!”说完“磨叽”,两个人一愣,几乎同时想到了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