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刚好是周末,高明文跟红梅说进城去找同学玩,红梅懒得理他。红梅说:“那爸的‘五七’你不去了?”高明文说:“你去还不是一样吗,反正儿子有爸妈带。”说完就出门了。
约会地点在大三元。门口的迎宾小姐问高明文几位,高明文说两位。迎宾小姐就把他带到里面一个长方形桌前,高明文刚要坐下,旁边的包间门忽然开了,从里面探出陈冬芳的头来。
“呀!”高明文惊讶一声,没想到陈冬芳早来了。
“高科长,你进来!”陈冬芳向他招手。
高科长?高明文打了个寒战,一股冬天才有的寒意刹时布满全身。他站起来,走进包间。里面除了陈冬芳,还有一位50岁开外穿着花衬衫的老者,大概就是楼下阿姨描述的那个澳洲华侨。
看见高明文进来,老华侨立即站起来要跟他握手:“你好!高科长,我们欢迎你!”
听见老华侨的声音,积在高明文肚子里的妒火直往外蹿。他攥紧了拳头,真想狠狠砸向老华侨那张奸笑的脸。但高明文见陈冬芳挽着他的胳膊,显得很亲热,于是忍住了。他没有去跟老华侨握手,他还没有大度到跟情敌握手言欢的程度。在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几乎要崩溃了,他感到眼前发黑,呼吸困难。他摸索着坐下来,闭上眼睛,长长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才抬起头用冷冷的鄙夷的目光看着陈冬芳。
“你说吧,为什么这么做?”
陈冬芳微笑着说:“高科长,没什么为什么,人各有志,我想到外面转转,不行啊?”
“那好,我问你,你想出国我不反对,干吗要牺牲自己嫁给这么一个糟老头子呢?”
“高明文,请你自重!什么糟老头,在我眼里,他比你和赵进忠之流强多了,起码他要我、娶我!你呢?你们呢?”
“冬芳说得是!我会带她出国,过上天堂般的日子,我会好好爱她,给她幸福!”
“听到了?爱是不受年龄限制的。”
“那你爱这个……老头子吗?”
“爱!”陈冬芳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你今天约我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些?”
“是!”透过镜片,陈冬芳看见高明文的眼睛湿润了。
“不!还有一件事要麻烦高科长!”老华侨说。
“什么事?”高明文忍住悲愤问。
老华侨拿出一份材料,是婚姻证明。“高科长,你是冬芳的上级,请你帮忙在上面签个字……”
“这个字我不能签,我没有这个权力。”高明文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
“高科长,帮帮忙!”老华侨央求着,把手伸进怀里掏出皮夹,从里面抽出两张花花绿绿的票子。“你帮忙不是没有报酬的,这是200美金,你收好!”说着话,老华侨把钱递过来。
这一下把高明文的火腾地点着了,他一把推开老华侨的手说:“把你的脏手拿开!什么东西!有钱就了不起了?哼!收回你资本主义的那一套!”高明文站起来就走。
陈冬芳低头安慰老华侨说:“别生气啊,我们高科长就是这个脾气!”
老华侨说:“这个人的脾气是有点大,不过没关系,我不生气。毕竟是你的科长,你还是送送他,劝他帮帮忙。”陈冬芳答应着,赶紧追到外面,发现高明文已经不知去向。
3
高明文料定冬芳会追出来,与其在大街上被追上,还不如想办法摆脱掉。在跑出包间的一瞬间,他灵机一动,快速地躲进男厕里,假装方便。过了一会儿,听外面没有动静,辛酸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到后来竟然趴在马桶的墙壁上哭出声来。
古语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哭了一会儿,高明文抹干眼泪,洗了把脸走出男厕。饭店服务生递给他一块手帕说:“先生,这块手帕是那位小姐送的!”
高明文抬头,看见陈冬芳站在不远的地方向他招手,便嘘了口长气大声道:“谢谢!”
陈冬芳跑过来望着他说:“对不起!”
高明文说:“你没错,说什么对不起?选择生活是你的自由!”
“你能这样看我感到很欣慰!”
“不必了!”
“那……走吧!走吧!”陈冬芳赌气地用力推他出去,二人刚到大三元外面,陈冬芳突然一把抱住高明文说:“阿文哥哥,我知道我们今生没有结果,所以我选择了现在这条路,不管对不对,我都会走下去!我不爱他,我爱你,今生今世,我会永远记住你!”
“既然你不爱他,还要跟他走?你这不是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吗?听我的话,冬芳,不走了好吗?我爱你冬芳!”高明文双手托起陈冬芳的脸,深情地望着她的眼睛。
“对不起!阿文哥哥,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也知道你爱我,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会嫁给你!今生今世,我只能对您说‘对不起’,因为我必须走……”
“不!冬芳,是我不好,是我不敢接受你,我不是一个好男人……”说到这,高明文把陈冬芳紧紧拥入怀里,泣不成声。
陈冬芳狠了狠心推开了高明文,什么话没说,转身进了大三元。高明文满含热泪望着陈冬芳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在他打算离开时,偶然瞥见“大三元”三个字,令他想起18岁那年跟刘月亭、王小虎、苏玉他们来这里抓胡子明的情形。转眼二十多个寒暑过去了,还是在这大三元,他和陈冬芳经历了一场婚外恋的生离死别,从某种意义上说,“大三元”为这段恋情画上了句号。
这段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让高明文一时无法接受。回想游历紫金山相约淮南的那段日子,高明文痛苦极了。他想回家,但他不想把这糟糕的心情带回去,因为回去不憋死也会闷出病来。不回家,一直在新街口的大街上闲逛?这样的方式高明文并不喜欢。他喜欢喝酒,尤其不开心的时候喝他个一醉方休。
这座城市,他有很多同学以及江南厂的同事,找他们喝酒就是一句话的事。但他不想惊动他们,尤其不想跟不铁的哥们喝这种“借酒浇愁”的酒。当然,如果是王小虎,他是很愿意的,不管怎么说,他们打小就无话不谈。
找个公用电话把电话拨过去,没人接,语音提示可以给机主留言。他奶奶的,留言留言,何时能喝上酒?高明文骂了两句,决定放弃。他又想了几个人的名字,要么是电话没人接,要么想不起来他们的号码。想来想去,想到了为人忠厚的陈一万。听说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上他家,虽然不能跟他聊陈冬芳的事,聊聊乌鸦山、江南厂还是可以的。
想到这,高明文不再犹豫。乘2路往南,到三山街转水西门大街,钻小巷50多米有栋二层小楼,楼上三间房,60平方米,是陈一万结婚后省厅分给他的。原先孩子小,一家五口住在上面还蛮自在,三个娃子住一个房间,夫妻二人住一个房间,还有一间既当厨房又当客厅。现在儿子大了,要分床睡,还要写作业,一个房间真的太小了,为了争地方,弟兄三个经常吵架,弄得陈一万也没办法。
自从刘月亭到江南厂任厂长后,陈一万就养病在家,看病报销从没受过阻。逢年过节,刘月亭、赵进忠会率领党委成员登门拜访,感谢陈一万曾经作出的贡献。水西门街道领导听说陈一万是省劳模,对他们一家也非常关心,总是以困难户对待,能照顾就照顾。
高明文来到一万的家,这让一万和他的老婆高兴万分,他们家许久没有客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