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有一次,我们科室的同事到你家吃饭,你亲自下厨,我才晓得你并不是一个纨绔子弟。红梅嫂子还没回来,你说再等等,再等等,直到她回来发话,我们才吃上。吃到一半,你说了一句‘冬芳,你是我们的厂花,多吃点猪蹄美容的’。就因为这句话,红梅嫂子大发雷霆,反复问你什么意思。你可怜地站着,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我没什么意思,我当着你老婆大人的面能有什么意思?’红梅嫂子还是不依不饶地说‘真话说出来了吧?当我面你没什么意思,那背后就有意思了?!’
“那次我们不欢而散,我再也没有去过你家。今天我要告诉你,我陈冬芳是个有尊严、有个性的女人,当时我就发誓要做你的女人,我要惩罚红梅嫂子,她太张狂了!”
“我没觉得,我们毕竟是夫妻,曾经还很相爱。这几年,我爸下来了,我在厂里也没有大的发展。再加上我的那些同学,除了一万,每个人混得都比我好,特别是王小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出门轿车,住着别墅,屋里空调、冰箱、29寸彩电,什么没有?儿子王凯上的也是省里最好的小学。王娟是夫子庙小学的校长。老丈人王凤山是省政协主席。我们这个家庭跟他们的差距越来越大,红梅的心理几乎失去了平衡。”
“还有一个原因你没有好意思说出来!”
“什么?”
“你真不晓得?”
高明文摇摇头。
“那我就不说了,等以后你会晓得的!”
“哎呀,坏冬芳,你说呀,你要是不说出来,我还不急死啊!”
“好吧,我告诉你,你别急!”
高明文点点头,正要听陈冬芳说话,外面有人推门。
高明文说:“进来也不敲门,多半是赵进忠。”
“是他怎么办?”陈冬芳望着高明文。高明文也望着她,两人一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4
在紧急关头,男人往往比女人能沉得住气。
高明文首先让陈冬芳穿好衣服,让她躲到衣柜里,自己把床上的血迹用被子盖好,然后开门。果然,睡眼惺忪的赵进忠靠在门边,眼睛里充满血丝,怪怪地看着他。
“有事吗,赵书记?”高明文的语气十分轻蔑。
“没有事,我想问问陈冬芳同志在……在不在你这里?”
“赵书记,你说的话我不明白,陈冬芳怎么会在我这呢?不信你进来看看?”
说完,高明文把身子侧开,让赵进忠进来。
赵进忠瞪着充满血丝的眼,死盯着高明文,半晌才说:“刚才我去敲她的门,她就是不开,她是你的兵,你帮我喊一声,说不定能开!”
“你找她有事吗?”高明文厌恶地看着他。
“当然有,是公事!你帮我去……去把门叫开!”
“她或许睡着了,累了一天。”高明文想找个理由不去叫门。
“不……不可能!她是年轻人,有的是精力。一定在里面,你叫,她肯定开。”
“走吧,我去试试,叫不开别怪我。”高明文先做个叫不开的伏笔,因为那门肯定叫不开。
“就是中间那个门,你去叫,我站这儿靠靠。老子喝多了,腿发软。”
没办法,高明文只好硬着头皮去敲,敲了半天,自然没人应。赵进忠说了声“日鬼了!老子不信开不了!”便歪歪倒倒走过去,照那门使劲就是两脚,由于用力过猛,赵进忠“哎哟”一声倒在地上起不来了。高明文左拉右拽,好不容易把赵进忠扶起来。这时候,陈冬芳出现在门口,说:“赵书记,您怎么啦?”
赵进忠痛得龇牙咧嘴,他口齿不清地说:“你……你刚才跑哪去了,害得老子脚……哎哟!痛死俺了!”
高明文和陈冬芳偷偷相视一笑。高明文说:“陈冬芳同志,请你下去找一下服务员,就说我们这有位同志脚崴了,让他们找医生来看看。”
陈冬芳心领神会,转身就走。不大一会儿,带来三个抬着担架的男服务员,径直走到赵进忠面前,二话没说,架起他就上担架。赵进忠大喊:“高明文,他们要干吗?”高明文说:“赵书记,上担架不明白?你受伤了,去医院检查检查。”
“高明文,不!高科长,我骨头没断,我心里有数!你跟他们说,我不去!”
陈冬芳说:“这就是您赵书记不对了,骨头断没断不是您说了算,要拍了片子才晓得。人家宾馆可不会听你的,有问题他们是要负责的。”
“负啥责?老子根本没问题!算了,我听陈冬芳的,去就去!”
“听我的就好,快走吧!”
“你陪我去!”
“宾馆说了,一个都不让去!”
“他娘的!什么烂规矩!气死老子了,走!”
三个服务员把赵进忠抬起来就走。高明文和陈冬芳目送担架进了电梯,两人激动地相互拥在一起,一阵狂吻。
等赵进忠回来的时候,两个人正坐在赵进忠的房间里喝茶聊天。他们聊的是前几天跑教育局的情况,希望这次回去,能到各个区县教育局弄到订单。
5
第二天上午,尽管赵进忠的脚崴了,但他的老战友还是派车把他接走了,至于接到哪里,有什么事情,哪谁都不晓得。高明文和陈冬芳乐得逍遥自在,除了继续巫山云雨,二人还手牵手逛了回淮南大街。
蔡家岗是淮南市无人不晓的地方,那里有一家在当时是淮南最大的企业——淮南煤矿机械厂,职工有好几千人。当地人以能进该厂为荣。高明文和陈冬芳很想进去看看,跟门卫说了半天,就是不让进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赵进忠颠着一条腿春风满面地回来了,老远就对高明文和陈冬芳喊:“高科长,陈冬芳同志,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淮南钢铁厂老总答应给我们厂的投资回报率再提高2%,而且肯定优先提供钢材。”见陈冬芳和高明文没有反应,他用手一指说:“不信,你们问问我的老战友,他可是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那老者说:“是真的,已经形成文件,你们看看,这有县政府批文,还有淮南市政府的批文,这是复印件,原件在保险柜里,借不出来。”
高明文接过文件仔细看,的确看不出有问题,就点点头。
中午,又是好酒好菜一顿招待,只是没有看见任总的影子,任总的夫人继续担当“夫人”角色,把赵进忠陪得舒服至极。
吃完午饭,老者和任夫人带着他们一行三人来到一处背道的楼房,门前挂着一个崭新的大牌子,上写:淮南××县小型钢铁厂筹备处。进去后,发现里面装潢得不错,部门配备齐全,人来人往,非常繁忙。
在总经理办公室,他们见到了年轻的任总。一番寒暄后,进入正题,那就是签协议。一大堆文件、合同,一切看起来非常专业和正规。最后,任总的秘书把那些签好的文件留给赵进忠一份,其他都拿走了。
回冶城的路上,赵进忠兴高采烈地说:“这次淮南之行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开心最成功的一件事。”
高明文不无忧虑地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赵进忠说:“高科长啊高科长,你这人啥都好,就是阴柔有余,阳刚不足,婆婆妈妈的。现在中央要求解放思想,摸着石头过河,允许犯点错误,什么意思?就是让我们当干部的要放开手脚去探索真理,走出新路。这次淮南之行,让我明白这些年我的确跟不上形势了,说重点就是思想僵化、管理老套,让江南厂职工受委屈了。没关系,现在改还不晚啊!”
陈冬芳说:“晚了!”
赵进忠说:“如果我没猜错,我年底就要离休了,给你们年轻人腾位子。”
“是吗?淮南这件事,应该是你赵书记要做的最后一件大事喽?”高明文看着陈冬芳,脸上现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赵进忠说:“应该是吧,俺想好了,做完这件事就主动退下来,也算是功德圆满,为江南厂做件有意义的事。”
“赵书记,不要怪我多嘴,我总觉得那个任总让人不放心。你想他那么年轻……”
“小高,高科长,你不要看他年轻,你晓得他是谁啊,他的背景能通天。你没看见,我的老战友可是老红军,咋样?还不是乖乖听他的?刚才任总的秘书说了,这每天主动要求来投资的人多着呢,人家根本看不上我们那几个钱。要不是老战友帮忙,怕是人家连面都不肯见呢。”
赵进忠的话,并没打消高明文的疑虑,反而加重了他的担心,因为在他看来,越是有背景的生意恐怕越不靠谱。王小虎和鲁阿娇、陈冬芳和自己,不管做的事情有多大,都有一定的背景做支撑,但这样的支撑到底有多大信用呢?
回到江南厂,高明文第一时间把这个担心告诉了刘月亭,刘月亭很快跟赵进忠做了沟通,但被赵进忠毫不留情地驳回了,他说:“我现在还是书记,出了事我兜着,这总行了吧?”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刘月亭还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