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经过军区总院多方名医会诊，最终一纸诊断书上写道：病人后天颅神经受损，加气愤过度，导致神经失常，恢复记忆的的可能性不大。
结论：病人回家调养。
高明文和周红梅把周仁志接回江南厂，先安顿下来。等周仁志睡下，两个人在自己的新房商量今后怎么办。
高明文说：“没想到会这样。”
周红梅说：“我也没想到。”
高明文说：“照顾好爸爸是我们的责任。但还有两天我们要结婚了，到时谁来照顾他？”
周红梅说：“这个问题我想好了，爸爸有个堂弟，到时候请他来照顾两天应该没问题。”
“办法不错。明天就该请他来。”
“你明天应该先找房产科借房子，不然爸爸和叔叔住哪里？”
“还是老婆想得周到！”说着，高明文用手搂住了红梅的腰。
红梅把他的手一推说：“干吗？”
高明文怪怪地笑。红梅说：“去去，我爸爸这样子，我哪有心情！”
闻言，高明文把手松开，显得很失望。
红梅出去洗脸。高明文傻傻地望着天花板想心事。他想到了办公室里的陈冬芳。他觉得陈冬芳就是在世的周嫂，许多地方都有周嫂的影子。特别是她的脸蛋和那双眼睛几乎和周嫂的一模一样。最让他不能忘怀的是周嫂的胸，每次那都是令高明文兴奋的源泉。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从陈冬芳的领口看见了周嫂那久违了的胸，在恍惚迷离的一瞬间，他真想伸出手去，但理智最终战胜了他的贪婪和无耻。
“想什么呢？”红梅有点不悦。她站了好一会儿了，高明文一直没有发觉。
一时间，高明文像做贼似的，显得很慌张，说话支支吾吾，让人不免产生怀疑。
红梅问：“你最近老是发呆，在想什么呀？”
高明文笑道：“看你说的，我能想啥呀，还不是为厂里的事情揪心啊。你想，厂里小二子闹事，苏总把一万的徒弟抓起来了，事情闹大了。”
“真的？都闹到抓人了？”
“可不是，抓人的时候跟过去一样，就差戴高帽子了。一万的徒弟小贾被关进囚车的时候，许多人都去送他，他在囚车里笑哩，像个英雄似的，我说他有点二百五。”
“我看也是，闹什么闹，好端端的一个国营厂子，如果开了这种头，以后还得了！”
“老婆说得对呀，我这不是急嘛，一急就走神，听说一万带着一帮工人到市委、省委静坐去了，也不晓得情况怎么样。”
“阿文，原来你是愁这个，那不怪你。但我嫌你愁得不是时候啊。”
“怎么不是时候？”
“你想，我们还有几天就办喜事了，你不想想我们的事，倒整天为厂里的事发愣。厂里的事有苏总他们，用得着你烦神啊？”
“话是这么说！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不是我说你，现在你变得越来越伟大了！”
红梅这句刻薄的话让高明文很不开心，他觉得红梅一点儿不像几年前那么识大体了。难道一个女人在做淑女的时候都是那么善解人意，而一旦做了人妇，原有的矜持、羞涩和一切美好的东西都随风而逝了？
……
突然有人在客厅里喊，一下把高明文惊醒。
“打倒孙德贵！”
“哎呀，爸爸，你怎么起来了？”红梅的声音。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别喊了，爸！阿文，快过来呀！扶爸进去！”
等周仁志躺下不动了，红梅笑着问高明文：“你说小虎今天给我们送录音机、电视机过来，是真的啊？”
“什么话！小虎跟我从小玩到大，他能瞎说？”“他真有本事！”
“当然，人家找了个好丈人！”话音刚落，红梅气呼呼地站起来说：“哦，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原来你一直拖着不结婚是因为你嫌我啊！那好，你去找王娟他爸那样的，我带我爸走！”见红梅生气了，高明文赶紧站起来抱住她说：“我只是说说玩的，你别生气啊！”说完，松开红梅，用一只手一边抽自己嘴巴，一边说：“看你以后还胡说！”红梅见状，破涕为笑：“死阿文，要不是看我们肚子里的儿子的面子，我早就走了！”
临晚，有人敲门。红梅不认识来人，正疑惑着。来人拿着纸条问她，是不是高明文家。红梅说是。那人说是王局长派来送东西的，随即冲着楼下喊：“搬上来！”
红梅探头往下看，见楼下停着一辆小货车，有两个工人在往下搬箱子。驾驶室里坐着个漂亮女人，正冲她笑。红梅喊她上来坐坐，她笑着说：“嫂子，过两天你大喜，我跟王局长一起过来！”
“那也行！辛苦你们了！”
“说的哪里话！不辛苦！”
“那钱怎么付？”高明文问。听见声音他也跑出来了。
“这个你问王局长，我只负责送货。”
“你贵姓？”
“姓鲁，鲁阿娇！”
“谢谢你，鲁阿娇！”
“不客气！”
2
工人帮忙把录音机、电视机安装调试好，二话没说下楼就走。高明文夫妻俩过意不去，硬要下楼送他们。看见他们下来，鲁阿娇早早地站在车边，用微笑迎接他们。
高明文抓住阿娇的手，使劲摇着：“你好！谢谢你啊！”
阿娇把手抽出来说：“谢什么啊，我们都是王局长的朋友。只要你们满意，我们就大功告成了。”
阿娇的话说得不错，她在内地如此不惜本钱去拉拢讨好王小虎，完全是冲着王小虎的身份和他手中拥有的权力。她要利用王小虎的权力达到她打开内地市场的目的。短短几天工夫，王小虎利用他掌管的农村供销合作社，进了第一批港产电子产品，一下子充实了冶城的市场。在这笔交易中，阿娇给了王小虎一笔回扣20万。
望着这天文数字，王小虎非常紧张。阿娇搂住他，温柔地告诉他，这笔钱是他们合作的开始，仅仅是个非常小的数字。往后的合作才是真正的发家致富。王小虎问：“我们的合作不会有问题吧？”阿娇告诉他，他们的合作是有合同的，所有手续都符合国家的法律法规，给他的钱只是这笔生意的“润喉”费，是他应得的。
没想到，动动口舌，在价格上并没作任何让步，竟然赚这么多，这就是权与色的威力。王小虎想到这一点，自为他今后的人生找到了奋斗的目标。他不敢再小觑眼前的这个漂亮女人，他要小心翼翼地跟她打交道，以免上当受骗。所以当鲁阿娇脱光衣服在床上等他的时候，他寻找个理由，悄悄溜走了。他觉得在权力的魔力之下，金钱和美女两者只有选择一样才是最安全的，绝对不能得到金钱的同时，又想占有对方的身体，将来的命运很可能断送在美女之手。
至于在夫子庙做小生意的小胖，跟着东北来的倒爷郭东彪在与王小虎的交往中，也获利非浅，若干年后，他们摇身一变，都成了当地的大款。
鲁阿娇久经商场，一眼看破王小虎的担心，索性穿上衣服落得清爽。其实，她来内地也是迫不得已，她老公是哈佛博士，他们非常相爱。但为了家族企业的繁荣发达，她秉承父亲指示来到内地，专门结交官宦门庭，有时候不得已出卖肉体，但绝不会付出真情。除了老公之外，她不喜欢任何一个男人，包括王小虎。
3
送走鲁阿娇，高明文和红梅赶紧上楼收拾因安装电器而搞乱的新房。收拾好，两个人开始为先看电视还是先听音乐吵闹不休。高明文说：“我看电视！”红梅说：“我听音乐！”哪个都不谦让。
高明文的理由是，电视是新玩意，好玩的东西多。红梅的理由是，电视有辐射，对胎儿不利，音乐有胎教功能，说不准以后能把儿子训练成音乐家。
高明文说，自己天生一个音乐细胞都没有，生出的儿子能有那么大的能耐？红梅说，你高明文没有，我有，儿子随妈多，应该没问题。高明文笑她，说她天天把儿子挂嘴上，万一是女儿怎么办？红梅说，是女儿更好，跟刘月亭、苏玉的女儿刘苏做对好姊妹。
高明文说不过她，只好打开音乐，放的是李谷一的《妹妹找哥泪花流》《绒花》，都是当时正流行的歌曲。
几首歌曲听下来，高明文和红梅安静了许多。高明文的思绪便随着音乐飞向乌鸦山区。在周村东北面一个叫北山坳的斜坡上，四面杂树丛生，乱坟遍布。让他充满痛苦回忆的第一个女人周嫂就长眠在那里。依稀记得，当下葬的村民陆续离开之后，他从旁边的草丛里一边哭一边爬向周嫂的坟墓，他真心希望周嫂能够原谅他。如今，眼见婚期临近，高明文越来越放不下周嫂，三天两头在梦里梦见她。尽管自己是唯物论者，不相信灵魂鬼怪之说，但他还是决定在婚前去看看周嫂。
等音乐放完，高明文说：“红梅，大后天就是初八了，我想我们明天去看看她吧！”
“她？哪个呀？”
“就是周嫂啊！”
“你说她啊！”红梅话语中带着轻蔑。
“你说话能不能对人尊重点，她已经不在了！”
“你吼什么！要是不做下偷鸡摸狗的事我能不尊重她？”
“看你，你答应不提过去的事，我才同意我们的婚事。你要是后悔，我们趁早……”
“高明文，我是答应过，可我并没说原谅你们的过去！”
“好好好，周红梅，我就问你一句，你明天去还是不去？”
“不去！我还怕你把我吃掉不成？”
两人黑面相向长达数分钟，最终高明文败下阵来。他自嘲地说：“活该，谁叫自己偷鸡摸狗呢？你不去，我一个人去还不行吗？”
“不行！”红梅坚决地说，“我们都快结婚了，你还想着老相好，这对我公平吗？”
“看你说的，人都不在了，还吃个屁醋！不跟你说了，没劲！”说完，高明文往床上一躺，不再吱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