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送走苏玉,高明文垂头丧气地回到队部,一个上午都心神不宁。好不容易挨到午后,饭也不吃,径直奔周村而去。表面上他是去给周红梅辅导,其实在他的潜意识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去找周嫂。
远处有一群人在地里干活,说不定周嫂就在里面。果然刚入村口,周嫂就含情脉脉地站在不远处等他了。因为是大白天,两人只能故作巧遇状,相隔几步边走边搭话儿。周嫂说:“城市娃,你让人等得好心焦啊!我天天望你,却不见你人影。”
高明文说:“这几天上面来视察,太忙,走不开。”
周嫂点点头说:“记起来了,这话你跟我说过的。喂,你现去找红梅?她上县里学习去了,后天才回来。”“是吗?那我就回去了!”高明文转身要走。此处恰好是个墙角,周嫂顾不得许多,搂住高明文说:“你就为了她来的吗?你就没有想过嫂子吗?嫂子想死你了!”未等高明文说话,“跟我走,包你没事!”说完,周嫂快步走向村外的小山,与高明文相距不过百米的时候,一转眼不见了。高明文站在山头上,正在纳闷,却听见周嫂的笑声:“城市娃,还不过来!”循声望去,才看见不远处周嫂从一片草丛中探出头来,正冲着他笑。
高明文走过去,那里竟然有个山洞,洞口长满野树杂草,十分隐蔽。洞深两米,仅可容三到四人。周嫂又说这是她砍柴时发现的,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用处,自从和高明文有了关系,就想找个约会的场所。
周嫂说:“你们矿上是不是要农民工啊?”
高明文回道:“有这说法,你想去?”
周嫂说:“不是要男的不要女的吗?”
高明文说:“原来是这样规定的,现在改了。我们中队打算成立一个铁姑娘队,我们一个中队也没有10个女的,怎么成立呢?就想到从地方上招几个能干的女同志来。”
“你真坏,城市娃,这么好的消息你也不早说!”
“我一见到你,什么都忘了,说什么呀?你想去?”
“当然,我去不是更好!”
“我明白,只是我怕……”
“怕什么?在村里我就是‘铁姑娘’队的,城市娃,你能帮我吗?”
“挑选人不是我负责的事,如果你被录上了,你们队长我倒认识,只是……”
周嫂只管想她的心事。她想到在矿上能经常看见高明文,能经常吃上白面馒头,这些就是一个农村女人的全部,也是她的欲望。她没有像高明文想得那么多。
2
铁姑娘队成立的头两天,刘月亭、王小虎率领一小队给王娟开了个欢送会。大家坐在已废弃的矿井旁,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王娟哭了,感动极了。大家欢迎她唱一首,她就望着王小虎,问唱哪一首。后来唱的是“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王娟的声音甜美圆润,赢得一片掌声。王小虎的手掌都拍得生疼。 欢迎会结束后,王娟到了中队部,正式接过了铁姑娘队那面大旗。铁姑娘队一共24个人,一半多是周村推选上来的,王娟接收时,竟然没有周嫂。过了几天,高明文还在纳闷,周嫂和红梅就来了,喜得他又是让座又是倒水。
坐定,高明文问红梅去县上学习为什么不告诉他,红梅扭了身子说:“对不起!”高明文问:“严华没去吗?”红梅红了脸说:“全公社就一个指标。”“原来如此。哦,你这是和周嫂来铁姑娘队?不会吧?”高明文问。
“她是陪我来的啊,还带来了周支书的条子哩!”周嫂把手上便条扬了扬。“你不是跟她们一起报上来的吗?”高明文显得很诧异。周嫂说:“是啊,可结果没我,一问,才晓得是赵指导员勾掉的,我还纳闷哩。”高明文说:“那你们快进去,赵指导员在里面。”
“好吧!红梅,我们进去!”
望着两个女人的背影,高明文的心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该喜还是忧。
二人进去许久,也不见出来,只闻得笑声不断。高明文打算看个究竟,没想到赵指导员出来了。看起来赵指导员精神很好,一双眼睛充满激情,这种眼神好像在哪儿看过,对了,是从王小虎的眼睛里看过。那是王小虎看王娟时才有的眼神,赵指导员现在怎么会有呢?他一时不明白。
赵指导员让他把王娟叫来。高明文不得不去。远远地看见通信员张海在无聊地踢石子玩,就喊他代劳,自己重回到办公桌前,继续想那赵指导员的眼神,越想越觉得古怪。难道他敬重的赵指导员起了色心?他看上了红梅?抑或是周嫂?不可能啊!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秋风正从窗外吹进来,打在他的脸上,旋了一下,又从大门钻了出去。高明文看着门外,不再想赵指导员的事。他想到那个该死的刘月亭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一直不愿意接受苏总的意见,拒绝废旧井,开新井,中队部已经找他谈了好几次了,他就是不答应。武队长为此发火,大骂刘月亭是土匪,无组织无纪律。刘月亭生气了,交了张病假条回城里了。
昨天晚上,高明文去找王小虎,想做做他们的工作,却叫那一帮老同学臭骂,再加上“铁姑娘”队里没有周嫂,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所以回来后气得一夜没合眼。现在周嫂来了,也不晓得留得下来留不下来……高明文开始迷糊起来,趴在桌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朵被人拎起老高,看时才知道是红梅。红梅说:“阿文,喊你半天了,你昨天晚上做贼了?!”高明文眨着眼,努力驱散睡意说:“真困!周嫂呢?”红梅说:“她在和王娟说话。”
“看起来,事情妥了?”高明文问。
“妥了!”红梅回答。
“到底什么原因不让她来呢?”
“两个原因,一个是年龄,她超了一岁;第二个原因,也是主要原因,她结过婚,不是姑娘了。”
“瞎说,她其实是……”高明文说了一半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刹车,但还是让红梅听到了。
红梅问:“你说什么?我家周嫂是不是姑娘你怎么晓得?”
“哦哦,我晓得什么?”高明文急着找补漏的话,“我是说她年龄不大,跟姑娘没什么区别。”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红梅松了口气,“请问老师,你什么时候给我辅导啊?年底有老师来听我的课,真让人害怕!”高明文淡淡一笑说:“看来我这项光荣任务没有头了!”
“对啊,我就赖在你身上了。”说完她就笑,手不停地抚弄着自己的大辫子,那样子好诱人啊。
周嫂和红梅走时,天快黑了。矿上派了一辆吉普车送她们。分手时,周嫂悄悄对高明文说:“明天我在老地方等你!”高明文没敢吱声,生怕红梅听见。好在红梅跟司机说话,并没在意。
送走她们,高明文顺道去一小队。听张海讲,队里有意让王小虎代理一小队队长职务,相当于前一阵子的排长,会同刚刚成立的“铁姑娘”队,准备共同拿下苏总指定的新矿井,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高明文到了王小虎的工棚前,拍了半天门,也不见动静,就想到别处找找,恰好看见胡子明拿着一本书从前面走过,忙叫住他,问他有没有见到王小虎。胡子明抬起蜡黄的脸说:“好像进城看刘队长去了。”高明文听罢,怔了一会儿,方郁郁而回。
3
第二天辅导完周红梅,高明文就早早离开周家,说是回矿,出了村拐到那座小山,还没找着那洞口,早传来周嫂的声音。高明文进去,二话没说,紧紧地搂住她……事毕,高明文搂住周嫂,望着洞顶,说他们现在好像一对真正的露水夫妻,应该给这个洞取个名字。周嫂说取什么呢?还是高明文有才气,“就叫‘露水洞’吧!”周嫂拍手叫好,直夸高明文是秀才,有水平。高明文听了非常高兴。
“只是这个洞再也用不着了。”周嫂显出很可惜的样子。
高明文不明白。
“你想,我们马上就在矿上天天见面了,还要它做什么呢?”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你就想坏!你个城里的小坏蛋!”
新井开工仪式开始了。
这日,在那座废弃的旧井不远处,猎猎红旗飘扬在有些寒意的山风里。一小队在左,铁姑娘队在右,中队首长站在中间,向两支队伍宣读挑战书。
挑战书是“二王”写的,听宣时两人心境各不相同。那王娟牛刀小试,锋芒毕露,一副横刀跃马的架势。王小虎则愁云满面,一副无可奈何不得不为的样子。再看铁姑娘队,个个摩拳擦掌,欲与一小队争高下。而一小队大都斗志涣散,无心恋战。仪式结束,新井施工。一小队打眼放炮,铁姑娘队负责搬运土石方。这一来二往,倒也默契。
不知不觉过了多日,众人渐渐忘了新掘的井到底有没有煤,只是一个尽地抢时间、抓进度。“二王”暗下挺满意。中队首长多次亲临指导,也对他们的工作予以肯定。
回城的刘月亭当然知道这个消息,胡子明和王小虎不断把消息传给他。胡子明说,新井掘得快,主要是那个地方土层厚,土下岩石分化严重,但并不在矿带上,据推测很可能在一条地下河上,弄不好可能会出现大事故。
胡子明同时写信给好友唐凯山,唐凯山闻言也颇感忧心,他知道,如果胡子明所说属实,那问题就严重了。
王小虎进了趟城,一是看望刘月亭;二是要求他回矿,小队离不开他;三是谈对新井的看法。过了数日,王小虎又给刘月亭写信,说新井已经掘到煤矸石,同时还挖出几筐似煤非煤的泥土,此消息已经报到团里,整个乌鸦山都沸腾了。
刘月亭很想知道胡子明的看法,却总是没有他的消息。这日,他打点好换洗衣服,匆匆上了去矿上的货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