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衣僧人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大殿门口,一双颓丧的眼眸一直盯着周七郎身后古墙上悬挂的那副道家骑牛菩提树画卷,眼眸中竟然慢慢的有了神采。
“你是谁?”周七郎蹙眉低沉道,已经摆好了对战的姿势。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黄衣和尚的对手,他能感觉到自黄衣和尚身上散发那种慑人的修为,至少元婴境!
“佛道相融,不可思量。”黄衣和尚单手端于胸前,低头拜了一拜,而后一双眼眸再次颓丧的看向周七郎。
“小施主,可愿随我入寺?”平淡无奇的话语,却让周七郎心中大惊。
出家当和尚?开什么玩笑!佛教禁杀生,那周七郎以后还谈什么复仇?一生遁入空门,与青灯古佛相伴,吃斋念佛,整日口诵佛经,不问红尘事,那周七郎活下来的意义是什么?
“不愿!”周七郎低眉拒绝道。
“何苦而为,你本弱微,你的路如果走下去,看不见因果,望不穿来世,为何不随我入寺修行,我佛也可护你周全。”黄衣和尚继而念道。
“我有我的路,无需修佛,我此生只为复仇!”周七郎凝视那黄衣和尚,一字一句道出。
“我奉师尊之命,接你入寺,由你不得。”黄衣和尚此刻语气略微冷冽,黄袍大袖一甩,周七郎只觉得自己被一股飓风吸力纳入袖口中。
玄真寺的乾坤袖!
可纳一方,素有袖中乾坤的美誉,没想到这个黄衣和尚竟然有如此宝物!
黄衣和尚一收袖口,瘦削的脸颊浮现一抹淡淡笑意,临走时瞥了一眼那画卷,却发现它自行卷动,虚空涟漪,竟然融入了进去,不知去向。
一声哀叹,黄衣和尚飘然御空而去,大袖一甩,数道炙热的五味真火,立时间湮灭了整座天泉山庄,漫天熊熊火焰,烧穿了半边天!
而那些守卫的帝国士兵一阵兵荒马乱,就连一些隐藏在暗中准备伺机而动,潜入山庄内寻得几本秘籍的修道者,此刻也疯了一般闯入火海内,可是火海太过于汹涌,全部无功而返。
事不出几日,消息不胫而走。
帝国上下,乃至中原,全部疯传天泉山庄一夜之间被漫天火海覆灭,化为灰烬,似乎有不世高手暗中出手。
而龙阳帝国皇宫内,更是咆哮连连,皇宫深墙的地宫内,一尊龙椅之上,坐着一位年迈老苍的老者,一身龙虎之气,身穿着皇袍,如果要是外人看见,定会吃惊,这竟然是龙阳的开国先皇!
都说龙阳开国皇帝,龙武祖,早已作古,可是没想到竟然在这皇宫下的地宫内残喘着活着......
而其身前跪拜的正是当今的龙阳皇帝,龙庆阳,约莫四十几岁,一身皇者之气,身材魁梧,龙行虎目。
“老祖,皇孙无能,没能替老祖取回九阴脉诀最后一篇......”龙庆阳此刻恭敬的低着头,言语中全是尊崇之意。
“咳咳,此事不能怪皇孙,老祖我没想到暗中竟然有玄真寺参与,那五味真火或许别人不知,但是老祖我却认识!”龙阳武祖憔悴的面庞,没有一丝生机,褶皱的皮肤如同枯树皮,那一双干柴似的手掌紧紧地捏住龙椅龙头,捏成粉末。
“五味真火?玄真寺?”龙庆阳显然不知,抬首起身询问。
“老祖年轻的时候曾经上过玄真寺,讨教过那玄清秃驴,被其七味真火打伤,这才借以这里的阴寒之地疗伤。”龙武祖眼眸闪过阴沉之色,好似回忆起往事。
“什么!老祖的伤是那玄真寺的主持打伤的?”龙庆阳圆眸大震。
龙武祖之所以退下皇位,对外宣称驾鹤西去,无非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在这皇宫之下的阴寒之地疗伤,这一疗就是八十年,如今早已一百四十多岁!
龙武祖当年可是元婴境的六层大修,却被玄真寺主持玄清一绝七味真火打伤,苦疗八十年,依然未见好转。
本来龙武祖修行的九阴脉诀是至阴功法,属于功法中的稀有上等品阶!
功法一般来说,繁琐的分为攻击功法,心诀功法,防御功法,可大致为分为,稀有、史诗、传说三个等级,每个等级又可以分为上中下三等。
而九阴脉诀属于攻击功法稀有品阶的上等,其最后一篇收入了天泉山庄。天泉山庄所有的功法都不外传,所以这次天泉山庄被灭,帝国才会借着名义封锁天泉山庄,实则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龙武祖已经修炼“九阴脉诀”八重境界,只差这最后一篇,就可以圆满,一旦圆满,他一身的伤势就可以自行化解,而其修为更是可以一步从现在的元婴九层跨入更高的真武境界!
......
而周七郎被黄衣和尚一卷乾坤袖,驾云乘风进入了玄真寺。
黄墙黑瓦,朱红色佛门,周七郎立身在玄真寺佛门前,身后是万丈高崖,身前是青灯古佛禁地,黄衣和尚跨入红门,没有再看周七郎,佛门讲究因果,他把他带来是因,周七郎的选择是果。
万丈高崖,浩空碧里,身下是白云缥缈袅袅,有仙鹤翩跹孤鸣。
周七郎苦皱着眉头,看着朱红色佛门,上镌刻“玄真寺”三个镀金大字。
“没想到,我前世狗血穿越而来,享受了十五年富裕生活,却又惨遭家族剧变,自己的亲哥哥屠杀了家族,只留下了我一个活口,呵呵......”周七郎惨笑,不禁扬天长啸,泪洒佛门。
“本是已死之人,何惧入佛门修行,修行不过壮大己身,既如此,我遁入空门,来日修我战剑亲手饮其血!”周七郎闭眼挥泪,嘴角一丝苦笑,抬步跨过朱红色门槛。
这一踏,他摒弃了世俗,抛弃了前身,只留下了一道信念在心中,修行!
繁华声,
遁入空门,
折煞世人,
心中血债几本?
浮屠塔,
断了几层,
又是谁的孤魂?
传说从这里开始了......
在那一刻起,周七郎颓废的眼眸似乎有了更为坚毅的眼光,任何人都不知道他心里想的。
黄衣和尚难得的点头,口诵佛号,接引周七郎进入了玄真大殿。
玄真寺坐落在平阳山山顶,据山为寺,上下有佛门九百九十九阶石阶,有年轻力壮的和尚正肩挑水桶,跋涉徒步上下山,如此往复。
要说这玄真寺,是龙阳帝国境内的第一座大寺,香火不断,在中原也是赫赫有名,只因为玄真寺出了个百年来的第一主持,通晓佛理,修为惊人,曾传言其一指断开平阳山沧浪瀑布,可谓是修为参天!
平阳山下有一横穿的沧浪江,多少闻名修士前来慕名敬仰请教,却都被其一通天佛手按在沧浪江内洗涤众虚妄,留下了一柄柄名剑名刀......
周七郎随黄衣和尚踏入玄真大殿,入眼一座高约几十丈的金身佛像,单手佛印,闭目庄严,大殿内佛经颂吟。
十几个小沙弥盘坐口诵真经,闻背后动静,有的侧目而来,怀着疑惑的眼神,也不过才十二三四岁,最小的估摸着有七八岁的样貌。
“玄一师叔,这是师尊要求带来的那个孩子。”黄衣和尚合礼拜了拜。
“恩,随佛行坐。”低沉高远的佛音,从前面明显有些驼背的老僧身上发出,可以看到几缕花白的眉须。
周七郎看了几眼,不懂佛理,那黄衣和尚轻声道:“坐那蒲团,听玄一师叔问话。”说完,他便退出了大殿。
周七郎随即轻步走过去,席地而坐,身边都是一些刚刚出家的小沙弥,还未褪去稚嫩活泼,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
周七郎算是这里岁数最大的,看向几个小沙弥前面颓背垂首的老和尚,静静地等候。
“呼呼,呼呼——”
一连串悠长的打呼声,那玄一老僧竟然睡着了!
而一帮小沙弥此刻全都偷偷摸摸的起了身,掩住口鼻嬉笑着弓着腰背蹑手蹑脚的钻出大殿,嬉笑声远远传来。
偌大的大殿内,就剩下端坐的周七郎和两个蒲团相隔的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小沙弥圆圆的脑袋锃亮,一双乌黑大眼珠子一直瞄着周七郎,肉肉的脸颊挂着灿烂可爱的笑容,头顶有着戒疤,小沙弥起也不是,坐也不是。
最后,那个只有周七郎腰际高矮的小沙弥,悄悄的挪过来,一双乌黑大眼珠子认认真真的看着周七郎。
“小师傅,我观你印堂发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稚嫩的嗓音圆圆润润的。
但是周七郎却心惊,如此的小沙弥,一双乌黑大眼珠子竟然一下子看穿了自己,小沙弥伸白皙肉手摸了摸周七郎的印堂,憋着小嘴皱了皱眉头。
“戒色!不得无礼。”高亮的嗓音,玄一老僧没有转身,一个戒尺敲在小沙弥的头顶。
小沙弥白皙肉手揉了揉自己光亮的脑袋,很是不开心的样子,朝着前方老僧吐了吐舌头。
周七郎侧首看去,却发现老僧依旧是睡姿,再看向小沙弥,发现他满脸涨红似苹果,才忽然想到什么。
“戒色?”周七郎低声询问道,带着嘴角一丝玩笑。
小沙弥憋着嘴瞪眼咕哝了几句:“此色非彼色!”
而周七郎却带着明了的眼神看了几眼小沙弥,令他羞红了脸,转身小步碎着跑出大殿,加入了外面嬉闹的小沙弥群。
“这位施主,从何来?欲何为?”还是那道高亮的嗓音,似佛吟。
周七郎一愣,他不知道这位老僧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自己背负着血海深仇,这佛门是否愿意接收自己。
周七郎想了想,脑海中突然闪过:“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将要去向何处?”
没想到这佛门第一问竟然是如此高深暯讳,周七郎一时间答不上来。
“哎,即入佛门,前世皆可抛,好生修行,法号戒空,南无阿弥陀佛。”玄一老僧忽然直起了腰背,念了几声佛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