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手腕上感到一种来自某个深处机关被打开的神秘震波。我推开门,随即脱掉皮鞋和袜子,从靠近门边的鞋架上取下拖鞋换上。我准备先去厨房喝一杯凉开水,然后就回房间换上睡衣,在床上躺一会儿。我要注意时间,到七点半左右我要跟女友打电话,如果她正在往这里来的路上,我就要重新换上衣服,下楼接她。 我将顺着那条路慢慢走,直到我在路上碰见她。
我的袜子有些难脱,里面的某根线绊住我的一个脚趾。就在我刚刚把那只袜子撕扯下来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说话,而且声音就在我的卧房里。我站住不动,确定一个男人在我的房间里说话。在短暂的空白之后,我的脑海里闪现出一幅电视里的图像:一对通奸的男女在床上,丈夫突然回来,闯进房间,把其中的一个(通常是男的)从上面掀下来,揪起女人的白色睡衣领子……于是哭闹、训斥、重击、头撞在墙上……画面有些纠缠不清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门竟兴奋得发热,心跳也急剧起来,似乎我马上就要扑上去,高声叫骂、撕打……我意识到领带勒得太紧,令呼吸有些窘迫。我仍站在原处不动。这时我听见一个女人的说话声,尖声细气,语调中夹杂突如其来的滑音。这是个陌生的声音,我确定不是我的女友,我的几乎是处于备战状态的身体松懈下来,我竖起耳朵,想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在这同时,我悄悄地把脚从拖鞋里抽出来,免得拖鞋的声音惊动了他们。我想我得先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有外人在我的房间,他们是怎样进来的,在我的卧房里干什么。一直是女人在说,男人偶尔插进来,还有低低的笑声,可是我只听见声音,始终听不见谈话的内容。房门紧闭,两个人还在屋里。我决定蹑手蹑脚走近,最好能够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我想我暂时不要鲁莽的冲进去惊动他们,我最好能弄清楚状况。在此之前,我不能冒然确定什么然后卷入任何可能伤及自身的争端。
我回想起门锁没有被撬,而客厅里的落地窗像我早上离开时那样紧闭。那么,他们似乎不像破门而入者,而且你看,他们竟然能镇定地在我的房间里谈笑。突然一个念头让我浑身一颤:难道他们是秘密警察,难道他们是奉命而来,试图在我的房间里搜出什么东西、定我的罪?我头上一下冒出冷汗:很有可能,否则他们怎么会明目张胆的进入我的房间。我有什么罪恶的东西吗?我想了一会儿,的确,在我的衣柜的某个抽屉里,在一摞信件里面,我藏了几张黄色影碟,还有,我的床头的书架的最上层还夹杂了几本禁书。如果他们搜到了,我至少得交点儿罚款,而且东西也会被他们没收。虽然这种低级的东西谁家都会有,但每个人都有可能会因此而被定罪,就像每个人都会说谎,但被拆穿的人依然会受尽其他说谎者的侮辱……只有秘密警察除外。这是理所当然的,秘密警察必须对于这些毒害心灵的东西非常熟悉,这样才可以为其“毒害程度”定级,为“坏人”判刑。那么我也许会有不小的麻烦!我惶恐不安,额角还在渗汗。幸亏我刚才没有冒然闯入我的房间,否则可能会惹恼他们,那样他们可以任意为我加上罪名,让刑期延长至几个月甚至几年,依他们被惹恼的程度而定。理由可以很多,可以说我辱骂警务人员,或是干脆说我袭警。如果黄色影碟和禁书摆在那儿,我自然百口莫辩,任他们添加罪名,因为这个世界有一种逻辑,那就是犯过一种罪的人必然还会干别的坏事,总之,他们是任何坏事都会干的恶棍。是的,这种可能性极大,可是首先,让我保持镇定。现在他们还呆在我的房间里,一种可能是他们还没有搜出罪证;另一种可能是他们已经搜出那些东西,正在等我回家;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们根本不是什么秘密警察,只是入侵者。在三种可能之中,第一种和第三种都是对我有利的。如果是第一种情况,我还可以义正词严的谴责他们潜入民宅,侵犯我的隐私权,第三种情况下,我会呼叫警察。所以最要紧的是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必须得保持镇定,不能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