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驶到城外的时候,杨萧左肩处的伤口由于之前在拼命爬上观众席的时候裂开了,此时血正不断地从那里渗出来。
他知道如果再不处理一下伤品的话,他很可能会在中途昏过去,于是他立刻把马车车窗上的窗帘扯下来,然后把特罗斯小姐的双手紧紧地绑住。
在把她绑好后,他拉开了左肩的纱布,果然看到伤口已经裂开。
把伤口简单地重新包扎了一下后,他从车窗往外一看,只见数之不尽的骑兵跟马车正紧紧地跟着他们后面。
“真是盛大的欢送场面呀。”杨萧笑了起来。
特罗斯小姐想不到这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她并不知道,此时杨萧的心情虽然不能说很好,但也不算坏。
他只是不想作为那些畜生的娱乐节目而死在野兽的嘴里让他们白开心一场。他自知这回能逃的机会近乎零,况且他也不想再逃了。对于他来说,这条捡回来的性命根本就是多余的,他不过想死得有尊严一些而已。
此刻他心中可以说是无牵无挂。之所以想去大风谷,那是因为既然他是从那里而来,那么死在那里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杨萧回头看着特罗斯小姐说:“嘻,果然是报应呀,你那混蛋父亲把我搞成这样,如今他女儿却落在我的手里,果然是报应来得快呀。”
特罗斯小姐不敢出声,只是低头默默地掉着眼泪。
特罗斯小姐虽然平日有些任性,但毕竟年纪还小,一生当中从来没有受过任何的委屈跟风浪。再加上父亲的权势,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怠慢。
如今落到这个恶人手里,她已经吓坏了,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念头,只希望外面的父亲能够尽快把她救出去。
杨萧看她只是一个劲地哭,觉得有些不耐烦,于是大声骂道:“你哭个屁呀,老子又没对你怎么样。你们这些没人性的畜生在看斗兽的时候不是看得很爽吗?现在就给我装可怜,靠!”
骂了两句之后,他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对驾车的那个瘦小男人说:“喂,驾车的,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男人闪闪缩缩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回答说:“先生,我叫艾尔索普。”
杨萧低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后说:“艾尔索普,你是不是在心里怪我无端端地把你扯了进来?”
“没有,没有。” 那个男人不敢得罪他,只好昧着良心回答。
看到他这副表情,杨萧笑着说:“你也不用急着否认,你心里怎么想我是一清二楚。其实这也很正常,如果换作我是你的话,一定骂遍他祖宗十八代。你我无冤无仇,只要你乖乖听话,我是不会让你难做的。唉,真想喝两杯呀,对了,这马车上面有酒吗?”
“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 艾尔索普感觉这个人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凶狠,说话开始自然了一些。
杨萧这才想起这辆马车并不是他的,他只不过是被自己强迫驾车的路人而已。
在车厢里到处看了一下后,他并没有找到酒,不禁有些失望地回到了原来坐的位置上。
马车又行驶了一个小时后,杨萧越坐越闷,于是他抬头对着外面驾车的男人叫了一声,“艾尔索普。”
“什、什么事,先生?”怕他突然又有什么惊人决定的艾尔索普连忙应了一声。
“给我说两个笑话来听听。”
艾尔索普愣了一下,然后苦笑着说:“先生,我不会讲笑话。”
“那唱支歌来听一下。”
艾尔索普更加为难地说:“先生,我也不会唱歌。”
杨萧大怒,“我管你那么多,什么都行,马上给老子唱一首。”
如果是平时的话,杨萧是不会这么无聊听一个老男人唱什么狗屁歌的,但这时他自知大限将至,不想死得冷冷清清。
胆小怕事的艾尔索普害怕惹恼了他,只得绞尽脑汁回忆年青时候唱过的歌谣。
过了一会,他好不容易才想起其中的一首,在犹豫了一会之后这才红着老脸开始用他那粗糙沙哑的声音慢慢唱了起来。
虽然艾尔索普的声音并不好听,而且还时不时地走调,但杨萧凭籍着夏利的记忆,还是大概听清了他歌词里面的意思。
这首乡村歌谣很长,歌词大意是说一对生活在农村的青年男女自小就一起玩耍,在两人长大后双方都对对方产生了朦胧的好感,但由于男青年个性内向自卑的关系,始终不敢向女孩表达爱意。
后来男青年去领主的田庄做工,两年后,当他回到村子的时候,才知道那个一直爱慕着的女孩已经嫁给了邻村的铁匠。
听到这个消息后,满怀惆怅的青年来到了当年他们两人一起玩耍的地方,在他们小时候经常玩捉迷藏的小山洞里,他看到了女孩留给他的东西。那是女孩平时所用的手帕,而手帕正绑在他当年临走前送给她的一个木雕上。望着那条已经褪了色的手帕,青年心中后悔不已。
由一个老男人唱着这种歌实在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本来害怕不已的特罗斯小姐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然而在艾尔索普唱着这首乡村歌谣的时候,杨萧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直至艾尔索普唱到歌谣的最后一句:我心爱的人儿已经不在了,不在了……
就在这时,杨萧突然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大声,最后甚至变成了仰天大笑。
这下突然的大笑声把特罗斯小姐和外面的艾尔索普吓了一跳。
艾尔索普以为他是笑自己唱得太难听,连忙不好意思再唱下去。
而离杨萧最近的特罗斯小姐却感觉他的笑声当中并不像是在嘲笑着什么,反而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凉与空洞。一种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陌生感觉。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很想抬头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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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中午的时候,马车终于到达了杨萧要去的目的地,大风谷。
大风谷是一个很大的峡谷,周围遍布树林,而且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不久之前,这里正是一大群盗贼所驻扎的地方。
对于这个地方,杨萧可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
之所以熟悉,那是因为他现在这副身体的主人曾经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多的时候,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
之所以陌生,那是因为那些有关这里的记忆都不是他自己的,因此他主观上对这里一点感觉也没有。
马车在山脚处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马车跟骑兵也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望着一边挟持着自己的女儿一边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少年,特罗斯公爵忍不得冲上去杀了他。
“现在可以放了我女儿了吧?” 压抑着心中的怒气,特罗斯公爵冷冷地说。
杨萧笑了起来,“这时候放开她跟在斗兽场那里放开她有什么区别?等我上了山之后,自然会找个机会放她走的。”说完,他架着特罗斯小姐慢慢向山上走去。
看着他们上山的时候,特罗斯公爵转头向旁边的骑兵队长问:“都准备好了吗?”
“大人请放心,我们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定要给我活捉那个混蛋,我要把这个胆敢愚弄我的低贱奴隶全身的肉一点一点地割下来。” 特罗斯公爵一边说一边以狠毒的眼神看着那个越走越离的少年。
“我知道了,公爵大人。”骑兵队长恭敬地应道。
在上山的路上,杨萧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关系。
昨天他虽然得到很好的治疗,但也只是外伤得到了治疗而已,失去的血液其实并没有补回来。再加上今天由于伤口裂开再次失血,现在他的身体状况并不怎么好。
由于少年并没有明确地让他们所有人在山下等,特罗斯公爵于是试探性地带着一大群骑士远远地跟着他们后面。
在跟了一会之后,令特罗斯公爵有些奇怪的是,那个人仍然还没有叫他们停下来。
循着脑中的记忆,杨萧用短剑架着特罗斯小姐慢慢地往一条小路走着。
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忽然淡淡地说:“你猜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看着我们?”
特罗斯小姐有些不解地转头看着他。
杨萧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说:“这里看起来好像很大,但其实可以下山的路并不多。如果我是你那混蛋父亲的话,一定会先派人把这里全部包围起来。只要我把你一放,他就可以立刻下令上山围捕我。就算是现在,我相信也有不少眼睛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你认为我说得对吗?”
望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特罗斯小姐忽然觉得有些害怕起来。
她完全猜不到这个人心里面在想什么,而且这个人的眼神令她有种很不安的感觉。
接下来的时间里,杨萧没有再说话,继续带着她继续向前走。
在走了颇长的一段路后,杨萧终于停了下来。
特罗斯小姐有些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悬崖。
而远远地跟在后面的特罗斯公爵以及他的随从看到那个人停了下来,也有点猜不透他想做什么。
就在这时,特罗斯公爵看到那个少年忽然从远处向他拨了拨手,似乎在示意他过去。
感觉再次被那小鬼愚弄了的特罗斯公爵满怀怒气地带人走了过去。
等特罗斯公爵走到离自己一百多米远的距离时,杨萧忽然开口说:“你一定很想杀了我吧?”
特罗斯公爵冷冷地盯着他,“你想干什么?”
杨萧继续说:“你有没有算过,这三年以来死在你所建造的斗兽场当中里有多少人?”
特罗斯公爵面无表情地说:“你很不满吗?”
杨萧笑了笑,然后说:“不,一点也没有,因为那些人的生死与我无关。其实我并不恨你,虽然你的手下让我吃了不少的苦头,但是这不足以让我恨你。但是我相信,一定有很多人恨你。”
“你究竟又想玩什么把戏?” 特罗斯公爵喝道。
杨萧平静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特罗斯公爵没有出声,只是狠狠地盯着他。
杨萧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地说:“因为我知道我根本就逃不了,而且我也不想再逃了。”
望着他平静而清澈的眼神,特罗斯公爵突然感到有些不安。
看到对方的表情出现了变化,杨萧的嘴角轻轻抽动了起来。
慢慢地,他架着特罗斯小姐走到悬崖的边缘,然后以毫无温度的眼神笑着说:“既然你们父女都不是什么好人,临死之前我想顺便为那些恨你的人做件好事,也算是报答了捡回来的这条命。而且只有我一个人死的话,好像太过冷清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一下,然后慢慢说了一句:“我要你为今天的事伤心一世。”
“不!”已经知道他想干什么的特罗斯公爵大吼一声冲了过去。
“要怪就怪你有个混蛋父亲吧。”在特罗斯小姐耳边说完这句话后,杨萧一剑划过了她的喉咙。
时间仿佛在特罗斯公爵的眼中停顿了下来。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鲜红的血液从自己女儿的脖子处喷了出来,而女儿的眼中也露出一种完全不敢相信的恐怖眼神。
特罗斯公爵一生杀人无数,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幕会出现在自己最宠爱的女儿身上。
“我要杀了你!” 特罗斯公爵像只发狂的野兽一样向杨萧冲了过去。
杨萧平静如水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整个身体向后一仰,就这样往身后的悬崖跳了下去。
在跳下去的一瞬间,望着如水晶一样清澈纯净的天空,杨萧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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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特罗斯公爵像失去了理智似的要跟着冲下去,他的几个贴身卫兵连忙把他拉住。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前面是悬崖呀!公爵大人……”
在几个卫兵的合力制止下,终于把暴怒的特罗斯公爵在悬崖前拉住。
特罗斯公爵在转头看到倒在血泊当中的女儿时,立刻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大声说:“你们快救我女儿!”
一个穿着白袍的男人立刻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冲到特罗斯小姐的面前施救。
“贝蒂,没事的,你一定不会死的。” 特罗斯公爵十分激动地抓着女儿的手。
正被白袍男子用治疗魔法作着紧急处理的特罗斯小姐流着眼泪相当无助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快,快去请卡迪曼主教来,只有他才可以救回我的女儿,你们快去把他带来,快去!”一下想到了什么的特罗斯公爵突然站起来对卫兵大声吩咐道。
身后的几个卫兵应了一声后立刻向山下跑去。
“不会有事的,贝蒂,你一定会没事的,再坚持一下,等卡迪曼主教来了你就会没事的。千万不要睡着,知道了吗,贝蒂……”此时的特罗斯公爵跟平时霸气十足的模样判若两人,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