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擒虎发难
九月,正是收获的季节。天虽然刚刚亮,勤劳的人们早已离开温暖的被窝,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封飞寨里的一个农家小院里,刀剑相交的声音和间或传来的喝叱声四散传来。两个青年正在院中激烈的拼斗着,使剑的青年身着一袭白色劲装,手中长剑上下翻飞,泛起阵阵剑光,配合着他削瘦的身形,甚是飘逸。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青年男子,虽然一身朴素,与一般农夫无异,但那高大威武的身形却让人不敢小视,步履间更透出一股强大的杀伐之气,让身在他周围的人都如有重负。虽然白袍青年剑招精妙,不断抢攻,但布衣青年却是一脸的悠闲,每一刀劈出,均让白袍青年手忙脚乱,其后的剑招再不能继续。
“不打了!”白袍青年收回长剑,擦了擦额头微现的汗珠,向院子角落的石桌走去。
“呵呵,今天足足打了一个时辰,浩天的伤看来已经痊愈了。”布衣青年伸手一抛,手中长刀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丝毫不差的插在了一个木制的兵器架上。
这两人正是杨诚和叶浩天,二人每天识字习武,帮着杨明做做田地里的劳活,不知不觉已在左家寨住了快三个月了。三个月里,二人相处及为融洽,感情也越见深厚。在纯朴勤劳的杨诚一家的照顾下,叶浩天也渐渐抛开心结,心情日渐开朗,更把自己看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
这三个月里,安平竟是异常的平静。黄功伟在那一晚后再没有现身,虽然各寨均派人四处探查,仍是毫无音讯,似乎这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开始各寨还有些忐忑不安,害怕盛怒下的黄功伟四处报复,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也逐渐习惯了,逐渐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左擒虎一直对二人不闻不问,二人也是乐得清闲,既然黄功伟自己消失了,他们也懒得过问其他。
倒是零陵郡那边,很是打了几仗,虽然每次都是官兵获胜,却也损失不小,搞得刘介平紧张不已,哪里还有心思过问杨诚二人。至于朝廷的平叛大军,却是一直没有意讯,只是官员频繁更换的消息,偶尔传到这里。杨诚本就无心官场,唯一的希望就是恢复安平的安宁,而现在安平确实也逐渐安宁下来,虽然这个安宁的局面来得有些突兀,但杨诚哪里顾得了这些。叶浩天因家族失势,对功名逐渐看淡,现在能够这样平静的生活,他已是心满意足,朝廷的事也是不想过问了。
“为什么你使来使去就那几刀,我却想尽办法也破不了呢?你倒底学了什么绝世的刀法?”叶浩天看着走过来的杨诚,苦恼的说道。他每天除了教杨诚识字,便是每天两次的对练,虽然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却是想尽办法,也近不得杨诚的身。
“我哪里学过什么刀法,军中只有杀人的刀法,我最善长的是射箭,刀法实在不怎么样。”杨诚笑着说道。
“这还不怎么样?那我的剑法不就是差劲得没底了吗?”叶浩天丧气的说道。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家传剑法精妙,只因有伤在身才不敌杨诚,哪知道现在伤已经全好了,状态更胜从前,却仍然拿杨诚毫无办法,心中不免有点恢心。
“真的,军中的刀法只讲求实用,谈不上什么招式。你的剑法虽然让人眼花缭乱,但绕的弯子太多,所以每次都能被我劈中,再无法施展后面的杀着。”杨诚若有所思的说道。每次和叶浩天对战,他其实也对叶浩天精妙的剑法颇为头疼,只是仗着蛮力和速度,总能逼得叶浩天和自己硬拼。长剑的力道本就比不上长刀,更何况杨诚的臂力远远超过叶浩天,是以不论叶浩天怎么出招,总是败局难逃。
“是了,每次你的刀劈过来,其实我也看得清清楚楚的,感觉上很容易避开,行动上却总是慢了一线。”叶浩天无奈的说道。
“以前你只挡得了我几下,现在已经能和我打上一个时辰了,我看不久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杨诚笑着说道,起身拿起小黑,向院中走去。这段时间,他每在都在练习如何使用小黑,虽然每次都会让他手臂酸麻不已,但他都咬牙挺住。他本就对射箭极为喜爱,有了如此神弓,若不能用,岂不是要让他难受死。经过不懈的努力,现在他已能满弓射出五箭了,虽然离他的目标还很遥远,但他却毫不恢心。
“虽然能打一个时辰,但那还不是因为你让着我。若是一上来便狠下杀手,我恐怕一招也挡不住。”叶浩天望着杨诚叹道,看着杨诚立马开弓,又开始了每天必有的射箭练习,羡慕的说道:“看你能一口气满弓射出五箭,我这辈子就别想追上你了。不知道你这是把什么破弓,我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竟然一半也拉不到。”
杨诚却不答话,凝神拉开弓弦。“咻!”羽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闪电般的向杨诚立在院外百步距离的一根木杆射去。“啪!”拳头粗的木杆,竟应声而断。
“得,这下过会又有得事情做了。”叶浩天笑着说道。他们嫌每次都去山上伐木麻烦,是以用来射箭的木杆均是绑了又绑,实在无法再绑了,才去山上找新的。这根木杆换已经绑了十多次了,看来是再不能用了。
“明天干脆我们还是去山上练。”杨诚头也不回的说道,拉起弓弦,将第二箭射出。
听到杨诚这个提议,叶浩天笑脸马上变成了苦脸,摆手说道:“还是不必了吧,我还是宁愿帮你绑木头。”杨诚所说的山上,离这里有二十里之遥。叶浩天跟着去过一次,去的时候还是一脸兴奋,新奇的东张西望,到了山上还能和杨诚对战一会。但回程的路上却让他苦不堪言,一身疲惫的他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杨诚肩扛着几根木头,也让他望尘莫及。好不容易回到家里,也足足让他全身酸痛了几天,才回复过来,从此便再也不愿跟杨诚上山了。
“多走走山路对你是有好处的。”杨诚回头看了看一脸苦相的叶浩天,不禁莞尔。
“知易行难啊。”叶浩天懒洋洋的说道。这个道理他自然知道,不过一向养尊处优惯了,想让他能咬牙吃苦,恐怕很难。
“还有几天郭常他们就要回来了,我们也该回县城了。”叶浩天若有所思的说道。
“找人捎信,叫他们直接来这里不就行了?”杨诚不以为意的说道。
叶浩天伸了个懒腰,缓缓说道:“我也不想走啊,可是这里已是越来越不欢迎我们了,难道要别人赶我们走吗?我倒没什么,只怕连累了杨伯和杨婶,那就实在过意不去了。”
这倒是个实话,即使是杨诚,也感受到了左家山寨的人对他们的态度的变化。刚到这里的时候还有不少乡亲来串门问候,可后来他们两个的身份传开后,便再也没有人登门了。走到各处,迎接他们的都是异样的眼光,就连有小孩子向他们搭话,也会很快的便被大人抱走。杨诚的父母虽然一直没有说什么,但他们两人也能感受到二老在外面肯定受了不少冷遇和委屈。
百姓对朝廷的厌恶,早已根深蒂固,即使杨诚是个本乡本土的人,也毫不例外。虽然他们还没有胆子公然的对抗朝廷,但那种无声的抗议,却早已充分的说明了一切。
郭常七人还好,对二人甚是恭敬。其实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想是以前做过不少逼迫百姓的事,是以同样不被安平的百姓所认同;而各寨的头领,也因他们曾为青石寨通风报信,而不屑于接触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杨诚和叶浩天可以成为他们的依靠了。
“唉……”杨诚想了想,叹了口气。他自然也感受到再难以融入这个大家庭里,是以心里也憋闷得很。“现在回县城并不妥当,希望这次郭常他们能带回青石寨那伙强盗的消息。”杨诚担心的说道。黄功伟这一去无踪,各寨自是紧张,杨诚他们又何尝能够安心。县城现在空无一人,又无险可守,若是青石寨的人回来了,恐怕第一个就要拿他们两个开刀。
“也是,可恨朝廷那伙当权者,只顾着权力斗争,都几个月了,朝廷平叛的大军还是没有消息。”叶浩天恨恨的说道。
“是啊,若是朝廷的大军一来,什么事都好办了。”杨诚也没有了射箭的兴趣,收起小黑,缓缓的走了过来。
零陵离这里最近,传来的消息当然也最多。最近的几仗实在让杨诚纳闷不已,七千多官兵对付五六千的乱民,居然只是惨胜,不仅自己损失了近两千人,还让匪首轻松逃脱,乱民死伤的数量甚至和官兵差不多。他现在实在不敢对零陵军抱多少希望了,只盼着朝廷的精锐部队能快点赶来,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荡平现在的暴乱。
“朝廷的大军?我劝你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这场权力争斗短时间内恐怕难以结束,况且现在大将军根本不管事,军队调动非常麻烦,就算能顺利调动,也肯定以平定京城周围和中原地区为重。安平地处偏远,要等朝廷的大军前来,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去了。”叶浩天一脸不屑的说道。陈惬一死,几个辅政大臣就开始忙着清除异己,安插自己的势力,章盛去不闻不问,整天闭门不出。是以虽然打败了匈奴,但国内的形势愈见恶劣,暴动四起,虽然没有大规模的攻城掠池,但照此下去,大陈不要说出现盛世的局面,恐怕又将陷入长年的征战。
杨诚回味着叶浩天的话,不由哑然,现在的情形也确实如此。朝廷对岭南一带的漠视,连对政治毫不敏感的他也能感受出来。他和叶浩天到安平后,从来没有官文发到他们这里,按例每月都会有邸报发送到各郡县的。而且由于动乱四起,他和叶浩天的俸禄也从没领到,郭常他们更是有一年多没有领到一文钱了。上个月派郭常去零陵催问,刘介平竟然说由各县府库支付,安平现在这个样子,府库早已一空,这句话不是废话吗?
所幸杨诚二人一直住在左家寨,平日生活倒也用不上什么。只是苦郭常他们,黄功伟一走,他们的生活已是无依,若是就此不干了,却也心有不甘。
“你说,现在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大家搬到县城里住呢?”叶浩天迟疑的说道。他对这个问题也是极为犹豫,在左家寨生活这段时间,虽然大家都远远避开他们二人,却也看得出这些百姓均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只是他毕竟是个县令,现在在自己的任所,不仅要寄人篱下,而且还受尽冷落,看尽脸色,心中当然不满。若是能恢复安宁县城的繁荣,他自然也脸上有光。
“这恐怕没有办法吧。”杨诚肯定的回道,奇怪的看着叶浩天,显然不知叶浩天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正在这时,杨明一脸怒气的从门外走来,钟英萍紧跟其后,一脸的无奈。
“爹!娘!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杨诚站起来说道。
“杨伯、杨婶。”
杨明向二人点了点头,却不答话,自顾向屋里走去。
“娘,爹这是怎么了?”杨诚拉着母亲,疑惑的问道。以往二人都是要到正午才回,可今天离正午至少还有一个时辰,而且杨明一向脾气极好,叶浩天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从来没有看到杨明这种表情。是以二人均是非常疑惑,关切的看着钟英萍。
“唉,你们还是不要操心了,你爹呆会气消了也就没事了。”钟英萍一脸无奈的说道,脸上也有些激奋。
“倒底是什么事?我是你们的儿子,难道也要瞒着?”杨诚急急的问道,见母亲不肯说,他却更是心急,这段时间因为他们两个,二老也跟着受了不少委屈,但却从来没有在脸上表现过。这一次父亲竟是这样的表情,肯定有什么大事。
“是啊,杨伯和杨婶把我当亲儿子一样照顾,杨家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杨婶你就说吧。”叶浩天也在一旁搭腔道。
钟英萍无奈的看着二人,她也知道拗不过二人,况且她本就是那种藏不住话的人。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因为田地的问题。你也知道,你爹原来是寨里的护卫,你们来了后寨里便不让他当了。不当就不当了,不过是每个月少点粮食,况且我们自己也开了几块田地,辛苦一点也没什么。只是今天封少爷说,要收回田地,重新进行分配,穷苦的家里要多分一点,过得好的家里要少分一点。又说我们家里两个当官的,根本不应该再霸着田地,硬要把我们的田地分给其他需要的人。你爹不服气,顶了几句,却引得大家都来骂你爹,所以才心里不舒服。唉,算了,你爹气一会就好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他们也太过份了吧!”叶浩天拍桌子叫道。
“他们怎么能这样!我这就去找他们评理,凭什么收回我们家的田地。”杨诚也微微发怒。现在猎物几乎绝迹,根本不可能靠打猎维持生活了。他自己知道他爹自从被左家辞退了就一直闷闷不乐,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那几块田地上,那些田地差不多就是他的命根子,现在说收走就收走,难怪一直老实的杨明也忍受不住。
“算了,还是别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了。”钟英萍死死拽住直欲向外奔去的两人,苦苦的劝道。
“你放手!让他们去!”杨明站在门口,冲着钟英萍大声喝道。“凭什么把我辛辛苦苦开出来的田地,随随便便的就拿去了。这山难道就是他们三家的吗?我儿子当官又怎么样,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杨明的话一出,三人都愣住了。杨明一向是个少言寡语的老实人,平时不要说发火,就是大声说话也少有。钟英萍和杨明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见过杨明发这么大的火,就算是以前官府催税的官差抢走了家里仅有的一点粮食,也只是狠狠的擂了几下墙壁,然后闷头上山打猎去了。见到杨明现在厉声大吼,钟英萍一下子呆住了,抓着杨诚二人的手也松开了。
“杨伯,我们这就去找左擒虎,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叶浩天这段时间也憋着一肚子火,如今一见欺负到杨诚的爹娘身上来了,却是怒火中烧,积存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再也无法制止。
“话是封少爷说的,你们不要找到左当家身上了。”钟英萍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说道。
“哼,我才不相信左擒虎会不知情,我知道他早就想赶我们走,只是没想到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难道我这个县令就是这么好欺负的吗?”叶浩天怒声说道,拉起杨诚向外奔去。
“哎,何必呢,大家和和气气的不是挺好的吗?”钟英萍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