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到茶室时,孙叔已订了包间,孙叔看见大大,一下子从沙发上立起,甩手给了自己的老脸一个巴掌,那瞬间的响亮让大大心惊肉跳,孙叔说,闺女,我怎么开口跟你说这事呢。
孙叔是集团的老人,三十年前他毅然辞去了大队会计的职务跟大大的男人来城里讨生话,沧海桑田,当年跟着进城的人大多已各奔前程,有点能耐的都跳出去另立山头,或大或小地拉起了施工队,只有极少数几个人与大大的男人共患难,一直坚持到退休,孙叔就是其中德高望重的一位,大大和男人都把孙叔当自己的长辈待。孙叔原是集团的财务总监,前几年,孙叔提出来退休,说人老了,账大了,年轻人的脑瓜一个比一个好使,他要把位置让出来,不能占着毛坑不屙肥田粪。大大的男人不答应,说孙叔您那双眼睛盯在那里,那电脑表格上的阿拉伯数字它就不敢打马虎眼。孙叔的脑门凶,秃得不留一丝一毫,返光逼得心虚的人不能正眼去看,孙叔的眼睛其实不凶,慈眉善目,眼角永远带着笑意,却总在关键的时刻把人看穿,把事看透。孙叔的眼睛不仅盯着财务部的账目,它还帮大大盯着董事长的风吹草动阳招阴谋。大大生下来满月那天,孙叔就喝了认干爹的酒,自此以后四十多年来,大大逢年遇节都到干爹家叩头行礼,没有女儿的孙叔就把大大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说是董事长不让孙叔退休,其实是大大要让干爹留在集团帮自己留一个心眼。
孙叔说,董事长把儿子生下来快满月了,就只瞒着我,瞒着你。
尽管孙叔给自己的那记耳光已让大大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但是大大的耳鼓还是“轰”然一响,大大的双眼金花四溅,孙叔接下去说的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清。茶座的音响播放的是一种激越的筝乐,把眼前乳白的墙壁和孙叔光亮的秃头荡秋千般推远和拉近,拉近是墙壁和孙叔,推远就变成了柔软雪白的被单和狰狞的男器。大大闭上眼,在茶几上趴下脑袋好一会儿,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孙叔说,董事长刚才到我办公室里,说满月酒已在伯爵酒店订好了,到该告诉你的时候了,从那天开始孩子就是你的儿子,生他的那个女子从董事长的生活中从此消失。董事长让我来告诉你,就是希望你能应承。
大大说,不,我不可能答应,婊子养的只有婊子才会去做他的娘。
孙叔说,闺女,我知道你心里憋闷,可是木已成舟,老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集团这么大的一份产业将来传在一禾手中,一禾毕竟是女儿,最终都要落入旁姓人之手,不说董事长,我们集团里跟着董事长打天下的这帮老家伙进了棺材也不瞑目啊。
大大从孙叔的话音中听出来,干爹也已是向着董事长说话了,要说这事儿孙叔几年前确实就给大大提醒过,孙叔说,闺女,家大业大了,你就在家养息养息身子,给我添个外孙吧,这人可是有了东还惦记着西,我有了外孙女,还想抱个外孙子哩。大大只说,年纪大了,生不出娃了。可个中苦处,她又能找谁诉说呢。
那个婊子究竟是谁?
那个婊子是谁已不重要,孙叔顺着她说,董事长已按协议给了她一笔钱出国留学,远走高飞。
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婊子,让她好看。大大说出这话的时候,陡然想起这话几个星期前小小也这样说过。真找到了又能怎样呢,小小在那里痛哭流涕,木木却与那女骚货在宾馆逍遥快活。大大没来由地恨上了给小小提供照片的那个私人侦探,都是那小子的一张乌鸦嘴,让大大跟着触了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