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当初她为了他,不顾他人眼光,不顾名誉前途,宁愿用背叛他的罪名,来替他顶罪,为的就是让他离开德市,躲过一劫。那时的他,听到她说怀了别人的孩子时,是多么气愤和痛苦啊!他用世上最残忍的手段,伤害了他最心爱的女人!
伊然啊伊然,你究竟在哪儿?你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才这样避着所有人,连你最亲的父亲与妹妹,都不肯再相见啊?
“哥,馨子的电话!”许墨痕将无线电话递给躺在阳台上抽闷烟的许墨宸,小声说道。
许墨宸无声地摇头,示意许墨痕将电话按掉。
“哥,馨子说你再不接电话,就将我……那个她的事,公布出来……”许墨痕至今才看清馨子的面目,他真是悔不当初,以为馨子回国找他是真的想接纳他,没料到,她是在套他的话。在他喝醉的那一晚,馨子问他当年为何要在她和哥哥订婚前晚强行占有她纯洁的身子,他以为那已是过去之事,也就趁着酒兴悉数吐出,结果,被馨子录了音。有力的证据,再加上馨子现在的家世,就算他是许家的二少爷,也是难逃一劫啊,现在,唯有哥哥还能救他——
许墨宸看着许墨痕,眼神渐渐变得如寒冰般冷澈,如果眼前站着的男子,不是他从小就最疼爱的弟弟,他真的会几拳揍死他!
也难怪,当年馨子会不告而别!
也难怪,馨子会记恨许家至今!
这一切,都怪许墨痕咎由自取!
“你自己做的坏事,难道还要我来替你埋单吗?”尽管馨子性情大变,借用她干爹家的势力,使尽手段让许家一点点败落,但这都是他许家亏欠她的,他不想怨她,也没心情回许家助他们一臂之力。
“扑通”一声,许墨痕跪在许墨宸跟前。
“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好不好?”自从得知馨子要将他告上法院,让他身败名裂之后,他就日夜不安,惶恐哪天走在大街上,会被人指指点点。
许墨宸将头转到另一侧,不去看跪下来求他的弟弟。
“哥!哥!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好?再帮我最后一次?”摇着许墨宸的胳膊,许墨痕乞求。
许墨宸眼中浮现出失望的表情,从小到大,他替他背负的“罪名”还少吗?如果他总是一次次去帮他,他就永远都长不大!
“墨痕,这次我真的无能为力!”如果帮墨痕的代价就是要牺牲他自己,那么,这回他自私一次!
墨痕离开没多久,沈亦睿就来找他了。
“有她消息没?”每次亦睿过来,他既充满期待,又满腹恐惧,期待能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却又恐惧杳无音信。
沈亦睿搬了把椅子坐到许墨宸身旁,从他的烟盒中掏出一根烟,点燃深吸几口后,才缓缓开口,“有是有了,不过……”
还不待沈亦睿道完,许墨宸就激动地从躺椅上跳了起来,“真的吗?她在哪儿?她还好吗?她……”
许墨宸还想继续问,却被沈亦睿温和地打断,“不过她结婚了,所以,你确定还要找她吗?”
她结婚了?
许墨宸脑袋有几秒空白,摇摇头,不可置信。
“她结婚了,千真万确,打听到她的去处后,我派人去确认过。”说罢,沈亦睿拍了拍巴掌,示意在客厅等他的人过来。
“把你所看到的,一五一十地再向许总汇报一次。”沈亦睿对下属说道。
“许总,伊小姐六年前在回德市的路途中,行李被一个拐卖团伙抢走了,那些犯罪分子见伊小姐长得貌美,当时起了色心。伊小姐为了保住清白,誓死抵抗,最后被一个打抱不平的哑巴给救了。为了报恩,伊小姐就和哑巴结了婚,并且还生有一子……”
“简直是胡言乱语,你以为是在编小说?”还没听完,许墨宸就暴怒地喝斥。
沈亦睿挥手,示意下属先行离开。
看着双拳紧握,额头青筋直跳的许墨宸,沈亦睿叹了口气,“墨宸,我想伊然同意嫁给那个哑巴,也是她心甘情愿的。不然,以她的性格,实在是没有谁能强逼得了她!”
“我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性格?只是这样的结果,是我不能接受的!”
“她在哪儿?我要亲自去问问她!”就算她嫁人了又怎样,只要他还在坚持,他们的缘分就不会被切断。
“她在邻市一个穷困的村落里,墨宸,如果你确定要去,我明天就替你安排!”
“不,我现在就要出发!”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
“可是,她现在……”
“就算她现在是有夫之妇,我也要去见她!”许墨宸起身,进里屋收拾行李。
“如果我是你,我早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躲起来了。未婚就怀了别人的孩子,还这么恬不知耻来搞破坏,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自尊吗?你觉得,这样不堪的你,配得上炎哥吗?
“只要你肯离开,不再出现在我和宸哥哥的面前,我可以满足你开出的任何一个数。”
她坐过牢,未婚先孕,她害得父亲在官场上颜面尽失,害得伊家在德市无法抬头,她究竟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馨子说得没错,她真的是丧失了自尊,才会恬不知耻地跑到纽约,见证他和馨子的订婚典礼。
想到这些,脖子好像被一只黑手给紧紧扼住,连喘息都好困难。
胸口泛着剧烈的痛楚,好想解脱,可是,可是……
“啊——”
伊然惊恐地从床头坐起,额头上冷汗涔涔。
一只温和的大手,在她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时,就开始来回在她背上安抚,动作很轻缓,同时也很注意分寸,不会让她觉得他有任何逾越不妥的地方。
另一只手将床头灯打开,将光线调到她能适应的亮度,他戴着黑框眼镜,望向她,温润的眸子里,写着些许担忧。
伊然看着身旁细心体贴的男子,惊恐的小脸上,缓缓绽放出安定的笑容,对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打了打手势,问她:是不是又做那个噩梦了?
虽然这六年来,她从没有向他提起过往,但刚开始的前两年,她几乎每晚都会从噩梦中惊醒。这几年,在他悉心的照料下,她做噩梦的频率,是越来越少了。
“黎,我想去看看瑞瑞,你先休息吧,不用等我。”说罢,她不等黎语说话,便下床朝隔壁房间走去了。
望着伊然单薄的身影,黎语温润的眸中,满是怜痛。
伊然轻手轻脚地推开儿子的房门,踮着脚尖走到他床边。借着幽暗的灯光,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她心中暖暖的同时,又带着一丝哀愁。
细长的手指轻抚着儿子浓密的眉毛,直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深埋在心底的男人。
不知是第多少次,在这样清冷的夜里,不自觉地想起他,又或许,他早已经渗入了她的每滴血液里,即使再恨,再怨,也无从摆脱。
从儿子房间出来,她朝院子里走去。
夜,虽清冷,但今晚月色很好,看着繁星点点的天空,她情不自禁地眼眶泛红。
不知道父亲和伊静怎么样了?
当年,她被馨子气得真想了结自己的生命,若不是肚里的孩子,她可能早就没有勇气活在这个世上了。
她在纽约机场买了张最早飞回国内的机票,没想到祸不单行,刚下飞机,准备打车回德市,却搭乘了一辆黑车。他们将她带到了一个小巷子里,抢走了她的行李,并且他们还想趁机占她便宜。若不是她拼死反抗,并且有热血青年黎语的相救,她和瑞瑞,也许会在劫难逃。
之后,由于失血过多,瑞瑞差一点保不住。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从头至尾,都是黎语在照顾她。帮她出住院费,替她端茶送饭……后来,她才知道,黎语原来是那家医院的王牌外科主治医师。黎语长得斯斯文文,身形高大清瘦,脸上永远都带着温煦的笑容,好像在他身上,看不到阴暗,有的永远都是阳光。
可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却不能开口说话。
当她得知黎语的身体缺陷后,怔得半晌不能动弹。
她以为,这个世界,对她已经算是很不公平的了,没想到黎语比她还要糟糕。她不敢想象,天生不能开口说话的黎语,究竟历经了多少坎坷和风雨,才能走到今天,可是,不论命运怎样,他都微笑自信地面对着生活。
出院后,她提出回德市,黎语不放心她,亲自送她回去。
回到家,得知她去纽约找许墨宸的父亲气得吐血,并且盛怒不已让她打掉孩子,不然从此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她视肚里孩子如宝,怎肯轻易打掉?
为此,父亲将她赶出家门,为了换得父亲的原谅,她在家门口跪了一天一夜,结果还是换不回父亲的心。
离开家后,她在郊区租了个单间。
为了挣钱养活自己和孩子,她试着找一份符合自己专业的工作,可事与愿违,只要见到她的企业,都像看到瘟神般,对她退避三舍。
她是倔脾气,自尊心又强,从不肯向人低头,拒绝接受霏霏与妹妹钱财上的给予,坚持要靠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找了整整一个月,没有一家报业肯接受她,就连她投的稿子,都被人无情地丢入垃圾桶。
那段时间,她的精神,几乎濒临崩溃。
但每当抚着渐渐隆起的肚子,她又不得不坚强。
最后,房东见她可怜,让她在她儿子的大排档里当起了服务员。
说来也巧,工作没半个月,就让她碰上了曾帮助过她的黎语。
直到很多年以后,她才知道,原来黎语是专程来找她的。
“如果不想待在这里,就跟我回老家吧!”打着手势,黎语温和地凝视着她。
她不知他为何要这样说,虽然他对她有恩情,但并不代表她要以身相许,并且还随他回家啊!
看出她的疑惑,黎语浅笑着解释,“我家乡不富有,那里没有专业的医生,也没有知识丰富的老师,如果你不嫌弃,就去我们家乡当老师吧!”
其实,在寻她的这些日子,她的事,他是略有耳闻的。
一股暖流滑过她的心间,看着眼前知她心意的男子,她眼眶泛红,满腹感激,却不知从何说起。
认识时间虽不长,他却是最懂她的人。
她想离开这个伤心地。也许,到远离喧嚣的乡村去会是更好的选择。
于是,她随着黎语的步伐来到了古村。
没想到,这一待就是六年。
初来古村时,村里思想守旧的人,都当她是不良妇女,闲言闲语不断,黎语怕她承受不住这种被人用口水淹没的压力,不顾他母亲的反对,向村里所有人宣布,她是他的妻子,孩子也是他的。
她和黎语签了一纸协议。
他们的婚姻是无效的,只为保住她的名声,不让村里人对她指指点点。
在外人甚至在黎母面前,他们都在假装恩爱,可在私下里,两个人却是相敬如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