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颜,你何苦?”苏亦皱了皱眉,这女子,当真是执着。
“其实就差那么一点儿不是么?就差那么一点点,我们就不会错过。”
分明是那样深邃俊美的脸,薄唇轻启,字字锥心。
“错过?”女子眼中悲喜难辨,“我们,要拿什么去错过?”
分明,早已经不是错过那么简单了。
“你今日便杀了我吧,杀了我,从此之后,这南国,就再也没有下一位女王了。”
这是南朝天景十年的春天。
王座上的女人,玉阶上的男人,两相对望之间,仿佛下一刻,他手中长剑便要吻上她的颈脖。
“苏亦,杀了我。”
她的眼中甚至有祈求,她是真的想死。
而一个人如果真的想死,那么她的生命,就会拦也拦不住的,朝着终点狂奔而去。
白颜有的,是光芒万丈的人生。
生在一个以女子为尊的国度,她是嫡女,王位于她而言唾手可得,只是时间问题。
她爱一个男人,很爱很爱,而她以为只要她拥有这王位,爱情就会如同她的勇敢,所向披靡。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自从母皇仙逝,她坐上这把华丽的龙椅以来,苏亦,就再也没正眼看过她一眼。
除了此刻,刀剑相向。
“白颜,你,很好……很好……”苏亦手中长剑跌落,金属与地面碰撞中,光洁的白玉阶裂出一道口子。
他眼中有浓烈如酒的悲伤,透过她精致的眉眼,看向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人。
就算她不是这南朝的女王,得到的,除了任人鱼肉,绝无其他。
苏亦?
他爱的从来都是另一个人。
一个与她,生得一模一样的人。
那女子,有着与白颜一模一样的眉,一模一样的眼。
没什么不同,却天差地别。
白颜骄傲,柒月淡泊。
白颜强势,柒月温柔。
青瓷如水的女子。
明艳似火的女王。
是的,那样的女人,或许不适合做帝王,或许一生会过得很平凡,但一定会被一个很好的男子爱护,一定会快乐。
可是她也爱他呀。
凭什么呢?
这一点也不公平。
可是喜欢这种事,哪里有什么公平?
良久,白颜清楚地看到,苏亦的眼角落下一滴泪。
晶莹剔透,仿若柒月一身素衣,眉目温婉,就住在苏亦的眼泪里。
以一种极为清浅的笑意,讽刺着白颜的愚蠢。
你看,就算早已不在人世,阴阳两隔,他眼里心里,看到的想到的,还是只有一个柒月。
就算是一模一样的面庞,那也是独一无二的柒月。
“来人,送正君回去。”
白颜眼底泛酸,一手紧紧握着广袖下随身的短匕首,锋利的刀刃刺进皮肉里,却仿佛已经麻木了,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
门外站着的侍女应声而入,“正君。”
看着那双强忍的眼,苏亦唇角动了动,最终翻出一抹苦笑。他伸出手腕,任由白颜身边那个叫风花的丫头绑上绳子。
天下皆知,多年来,南国正君,一直被囚禁着。
街头巷尾,甚至连三岁孩童都知道,正君绝代风华,也不过只是女王豢养的一个玩具。
地位卑微,挥之即去。
“正君,请。”
说着恭敬的话,却有几分习以为常的奚落之意。连一个稍有头脸的婢女,当着白颜的面就敢如此,其实,她也是默许的。
她不过是想让他知道,在这红墙之内,只有她,是他百岁无忧的保障。
“苏亦告退。”
又是如此的收尾,他们每一次见面,都注定不欢而散。
白颜此生,拥有的一切,失去的一切,都是因为柒月。
天资绝色败给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容颜,热烈勇敢败给了一个温婉恬静的女子。
可正因为别无二致的眉眼,于苏亦而言,她才有了最后一点价值,正因为所向披靡的勇敢,于母皇而言,它就成了王位最好的人选。
至于要不要赔上她此生的幸福,或许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会有所顾虑,但站在一个帝王的角度,儿女情长,不过是过眼云烟。
永文二十七年。
大公主柒月,二公主白颜。
苏老丞相嫡孙孙苏亦。
一切都是小小的,稚嫩的模样。
可一切,在这时便已初见端倪。
小小的孩童也知,苏亦哥哥生得十分好看。
而那时候,白颜便知,就好像明明只是一盏茶的时间,柒月却永远是姐姐,而她永远是妹妹一样。
同样的,只要柒月一声脆甜的“亦哥哥”,一双带笑的弯弯的眼睛,就能让白颜拼了命也追不上。
其实又怎么能怪柒月呢?
命中注定的,爱而不得。
就像是苏亦说的,不是不够勇敢,不是懦弱,但是就差了那么一点点,那就怨不得旁人。
暮色四合,锦绣殿里,一盏烛火也未明,无人的黑暗里,倔强的姑娘哭的像个在冰天雪地中走失的稚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