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然权衡了半天,究竟要不要去领那一千块工钱,最终决定去,那幅书法既然是赝品,拍卖公司应该感到理亏,做人要讲良心,做了有钱人更应该讲良心。林浩然给自己打气,应该堂堂正正去领那一千块劳动所得。
林浩然领着二狗在新街口一幢大楼找到了拍卖公司,带二狗来是给自己壮胆。助理说,今天你得找我们老板去,老板说,让你一个公司老总跟我一个助理谈事,不对等,不合礼仪。林浩然敲了他们老板的办公室门,老板说请进,林浩然看见老板背对着门,正打量着墙上挂着的字画,121号作品在其中,丑陋的光头也在其中,看样子昨晚也没卖出去。老板不回头,说,你就是装修公司的林总,二狗说他就是,老板转过身,鹰眼盯着林浩然说,你昨晚是存心跟我过不去,让我损失好几万可以不谈,可是做人不懂规则很悲哀的。林浩然说,要说不守规则,首先是你们,那幅字本身是不是真迹你心里比我清楚。老板说,你凭什么怀疑?林浩然无言,他考虑要是把卫生间听到的那话说出来无人作证。老板走到办公桌前,找出一张纸,说这是省内书法权威做的鉴定,你应该识得几个字吧。林浩然说,我是电大毕业国家承认的大专学历,这几个字算什么,他们都被你收买了。老板说,这话我不爱听,你这样说,人家要跟你打官司的。老板坐到他的老板椅上,用火柴点着一根烟,说,你要是说那女人是你喜欢的女人,你帮她,我也是一个男人,我理解,你可以拿了工钱走路。
林浩然很生气,说,那是一个乡下女人,我跟她素不相识。我可以不拿这工钱,可我要去报社电视台揭发你公司昨晚那些伎俩,我不是那些任人糊弄的乡下人,我知道怎么做。老板“嘿嘿”笑了起来,说,林总,别激动,你一激动挺像那个人哩。老板踱到光头画前,说,你过来看看这个人,我花大把银子把他请来,可他居然连一个子儿不帮我挣,还愤怒地朝我张嘴怪叫。我一个上午都在琢磨他,他喊出的声音在哪里,我怎么一丝都听不到。老板说,你看他那光头,跟咱俩有得一拼。那眉眼像你,光头却比你差远了,你那光头就是挨了铁榔头敲打,长出包长出角,都比那他那颗土豆顺眼。林浩然看着画,不吭声。老板说,你说说他为什么全身上下都是红色,林浩然说他是憋红的,把血色都憋出来了。老板说,不对,是别人用他的血抹红的,你来嗅嗅。
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是二狗的手机。二狗摸出电话,出门去走廊上接听。
林浩然说我不相信,你别吓唬我,我年轻时在街头打架,刀子也舔过血。画家也算文明人,怎么会用人血画画。老板说,你瞧见我架子上的那只碗没有,那是人的头骨做的,艺术品,出自名家之手,花大价钱才买到的。林浩然将信将疑,凑到画前,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逼着他朝那画里挤,脑门猛然一热,他觉得自己挤进了光头的身体,张嘴一喊,他居然变成了一幅画。林浩然心里焦急,他的装修公司只是在纸上,总经理只是在纸上,怎么自己也挂在了纸上,他喊,喊不出声。
二狗打完电话进门,目瞪口呆,他看见林浩然挤进了画纸中,留给他一个背影,两边的画纸汹涌澎湃,水一般将那背影淹没。二狗急得喊,林总,林浩然在画纸上陡然转身,朝他张大了嘴巴。
林浩然一夜没有回家,他老婆找二狗要人。二狗领她来到拍卖公司,只看到那张画,老板说,林总他喜欢这张画,看着看着就走进去了,我怎么拽都拽不住,不信你问二狗。二狗点头,女人不相信,仔细看那画上人,确实是林浩然在那里叫喊,那嘴脸她十分熟悉,亲过她啃过她,也对她嚎叫过。老板说,你别着急,先拿着他昨天的工钱,他喊累了就会走下来,就会像传说的画中人巧姐一样从画上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