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才说:“心宇,你别有所指,是不是?”
“为什么这么说?”我盯着他,扯出一丝笑。
他叹口气,蹲在我的面前,那眸中流露出痛苦之色,“直说吧!”
“你觉得这词中的男人,怎么样?坦荡吗?君子吗?尊重那个女子吗?”
他愣了半天,轻声说:“请你……有话就直说吧。”
“韦灵儿是谁?”满足他的要求,我直截了当的问。
他怔住,足足十秒左右,然后,开口:“你岂非已经知道了?”
“你应该有话要和我说吧?”
他站起来,俯视着我,来回踱了几步,终于在我身边坐下,“我昨晚定然是胡言乱语了。韦灵儿,是我的结发妻子。”
“为什么我之前每次问你,你都避而不谈?”
“前尘往事,多提何益?”
“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我忍不住怒火上升,“这不是谁的过去,这是你的过去!如果你的心里还有她,为什么要对我许下婚姻的承诺?说什么‘不生二心’?而是你的心根本就没有在我的身上过!对于她,你真的做到了‘不生二心,’我倒真的要恭喜她呢!”
“心宇,并不是。我的婚约誓言绝对是出自内心!”他急急辩驳。
“出自内心?世上哪个人说话不是出自内心?难道还天天信口开河不成?”我瞪着他,觉得真是无法沟通。
“忘记灵儿,并不容易……”他顿了一下,才说,“我亏欠她过多。十几岁少年时,便错嫁于我。她本是京兆望族,世代富贵,而我,浪得虚名。都因错看我的才华,她嫁与我,才有此可叹之命。我的身世,你也知道一些。承蒙父亲母亲的栽培,有些诗文的才能,又加上运气使然,受到了刘大人的荐表,蒙受陛下皇恩,十六岁授予官职。后又入沛王贤为王府侍读,可谓春风得意。然,少不经事,轻狂傲物,祸事终降,被陛下驱出长安。当时气盛,不懂自省,不知收敛,后终又犯错,限于囹圄,险遭死罪,幸遇大赦天下,才捡回一命。是我不懂为人处事,只知戏于文字之间,逞一时之快。须知,官场与文场并不同义。起起伏伏数载,总算是大彻大悟。然,仕途已然被自己切断,只能游荡于山水之间,无法再成大志,展宏图,建功立业。空有满腹经纶,却无法兼济天下,甚至连独善其身都无法做到。心灰意冷,一切抱负结成梦幻。纵然如此,幸得我妻灵儿不离不弃,漂泊相伴,甚至因不愿改嫁而与京城韦家断绝了家族关系,我才不致遁于无形,尊黄老之术,隐居于山水之间。身在山野,心在朝堂,仍盼望有出头之日。后我四处漂泊,她则侍于父母榻前,是出色的贤妻。对于她,我纵然至死,也无法忘怀。我欠她太多。我突遇这横祸,也不知她将如何度过后半生……”
他的声音,充满哀伤,诉说着他从未向我坦白过的一切过往。
而我不断攀升的怒火,也在某个点,停了下来。
“除了亏欠,你能说你终身不能忘怀的没有对她的爱情吗?”
“爱情?”他愣了一下。
“你只说你对她感恩,对她亏欠,说她是贤妻,难道不是出于真心的爱她?”
“爱?”他似乎在这个字眼上,纠结了。
我的怒火又一次难以自控,只是这一次,为了韦灵儿。
“对,夫妻之爱,情人之爱,恋人之爱,就是这个‘爱’,还需要我再解释吗?”
“我敬她,却不敢妄称‘爱’。我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年结发夫妻,是,我们是夫妻之爱,却……”
“什么!”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看着他,浑身颤抖。“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另有自己的爱人?所以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青楼女子也是存在的?你爱的是她?”
“不是。”他摇摇头,“只是一红粉知己而已。”
“那你还有多少彩旗!”我的天!这该死的男尊的万恶的封建社会!
“彩旗?”
“就是除了韦灵儿,你到底还有多少红粉知己?你那博大的爱,到底还分给了多少可怜的女人?”
他看着我极端愤怒的模样,叹口气,“那时不是今日。我只能说,我一直忠于灵儿,也没有冒犯过别的女子。”
我无语。
良久,我坐下来,狠命的揉着自己的头发。哦,头大啊!好累!
“你是爱韦灵儿的。虽然你不肯承认……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她的存在吗?是你。你昨晚抱着我,吻着我,却叫的是她的名字……”我很无力。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像大海上失去指南针导航的一叶扁舟一般,完全的晕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如果你不能忘了她,不能真的爱上我,那我们,就此解除什么荒唐的婚约为好。对我来说,婚约是非常神圣的,不容玷污的。我是有独立人格的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品,也不需要别人施舍的感情。单方面的爱一个人,会失去尊严。这不是我。我要做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女人,我要的是干净透明的爱情。我不要做别的女人的替身,我不要一个在我身边却心里装满了过去的男人。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心思跟我求婚,但是我想了一整夜,把你的话反反复复的想了很多遍,从头到尾,居然没有听到一句‘爱’。你反复强调的,都是我什么贤德,什么贤惠,什么‘四德’俱全。我不是一个商品,我不能被人评头论足,用标准来打分。你要的只是另一个韦灵儿而已。一个与你相伴的妻子而已。而我要的,是真心相爱的爱情。我早就说过这一点。我们不同路……所以,算了吧!我早该想到的,我们有上千年的时空距离,却不曾想,我们心与心的距离竟还要遥远。你根本不懂我要的‘爱’,不懂所谓夫妻除了忠贞和相伴之外,还应该彼此真心相爱。没有爱,就不要谈婚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