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演习之后,我发现看向我,或者看向我的属下的人,他们眼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敌视和谄媚等复杂的情绪。我知道这是正常的事情,这座基地里的小伙子们,不管性格如何,过去如何,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备受压迫的热血青年,而我的这只铁军对热血青年的吸引力是巨大的。
但我并没有因此就放松警惕,队伍里还有那十根“钉子”呢。上次演戏的时候,我就猜想他们可能会趁机反水,造成演习时我方的大溃败,从而把我赶出去。为此我还特意嘱咐凯撒、莫洛多夫、杰克、亚克力他们,牢牢盯紧,做好应急准备。谁知道演习时,这十个人竟然异常骁勇,如龙似虎,尤其是其中的亚瑟斯和一个叫彼萨些罗的家伙,他们在队伍首列第一人被骑兵撞倒时竟然异常准确地接过了口令,维持了整条战线不被撕开,可以说甚至是功不可没。
这让我感到更加警惕。这说明提克奥迪斯对我所图非浅,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被一把从背后刺过来的匕首了此残生了。我感到紧张,就像一只被老猫盯住的耗子。我想了一晚上,如何尽快把整支队伍牢牢掌握,成为手中可靠地底牌,而不是一条随时反噬的毒蛇。我想到最后,仿佛是做梦,想到了遥远的过去,自己是怎么拥有成为英雄的幼稚理想的。后来我猛地反应过来,我最初的英雄理想起源于一个经过我们村子的吟游诗人唱的一首诗,从此以后我的心就在整个卡拉迪亚坚固的石头要塞和古战场之间穿梭飞行。
而我自己也是一个吟游诗人。
第二天一早,训练时间,我让弟兄们在操场上站成四列,我决定对他们训话。
我说:“你们当中,是农民的站出来!”
一下子站出来三分之二。
我又说:“你们当中,是渔民、是猎人,是做小生意的,站出来!”
剩下的所有人都站了出来。
我说:“你们当中,是贵族,是庄园主,是老爷的,站出来!”
这一会没有一个人动。
我问:“那你们想不想当贵族,当庄园主,当老爷?”
所有的人面面对视了片刻,终于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我记得,那是萨菲罗斯,来自艾德伦村的一个失地农民,今年才二十岁整。他们家的田地被当地一个小贵族看中了,要修庄园的池塘,一纸文书下来就征走了地。他父亲拼死反抗,捍卫自己的土地,结果被贵族的家仆活活打死,他母亲绝望之下在地里点着了自己,贵族的家仆一直等到火灭了,他母亲烧成灰了,才去打扫现场,顺便还以补偿为名抢走了他的妹妹。他在流浪时加入了山地人的基地,一直到现在。
我说:“萨菲罗斯,你想当贵族,当庄园主,当老爷?为什么?”
萨菲罗斯怯生生地说:“那样,我们就不会受那帮畜生的欺负,就能过好日子了。”
我摇摇头:“你觉得当上贵族就不会受欺负,那你知不知道,那些小贵族成天受大贵族的欺负,大贵族还成天受他们的国王欺负?”
萨菲罗斯咬咬牙,道:“那我就当国王!总之不能让人欺负我!”
大家哈哈大笑,我也笑道:“萨菲罗斯,有理想当国王这很好,但是当上国王以后,还是要受人欺负的,小国要受大国欺负,大国内部也有勾心斗角,这样的冲突会层出不穷,说不定哪天你这个国王就被人推翻了。”
萨菲罗斯的眼里闪过一丝凶光:“那我就杀光所有欺负我的人,和要欺负我的人,总之我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欺负我!”
我收住了笑:“那样的话,你就成了最大的恶棍,就算你成为了国王,能够压制所有人的蠢蠢欲动,但是当你失去力量的时候,你还是会被推下王座,生活更加凄惨。”
萨菲罗斯迷茫地看着我:“那我们要怎么做?”
我说:“这正是我今天要和你们说的重点。怎样才能不被人欺负?我的答案是,把我们这个世界变成一个没有任何人高于任何人,任何人凌驾于任何人之上的世界,没有任何人对其他人的生命、财产有决定权,让大家所有人的平等相处,没有贫穷和富裕之分,大家互帮互助,相亲相爱。在那样的世界里,才不会有谁欺负谁的存在。”
大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萨菲罗斯回过神,尖锐地问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在这样的社会里,有人欺负人怎么办?你都说了,不能对其他人的生命、财产有决定权!”
我说:“当然,在什么社会里都会有欺负人的人存在,绝对的和谐相处是不可能的,但是,在那样一个世界,这样的行为就是不被整个世界所容忍的,大家会用它们的指责、目光、抨击让那个欺负人的人感到压力和羞愧,让他自己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最终消除罪恶,回到我们中间。试想,在那样一个世界里,完全都没有彼此、高下之分,大家友爱和谐,又有什么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为蝇头小利做出些违背社会伦理常规的事情?”
萨菲罗斯不依不饶:“万一真有那样的事情发生呢?即使天堂里也有罪恶!”
我缓缓说:“是的,天堂里也有罪恶,所以就有了神罚。万一真有那样的事情发生,神圣的火焰会净化掉那个人的罪恶。但这是那个世界最严厉的手段,也是最后的手段!”这句话说出来,我自己都有一些失神,这真的是我要表达的理想世界吗?但是我的余光看到萨菲罗斯的眼里闪烁出了狂热的光芒,他不说话了,乖乖站回队列里。
我继续说:“我们在场的各位,都有被人欺负的经历,我们难道希望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希望以后我们创造的新世界里,这样的事情还层出不穷?希望等到以后,我们自己功成名就时,摇身一变做欺负人的‘人上人’?我们加入布拉卡教会,不是为了混口饭吃,临时避难,我们是抱着一个理想,建立一个我刚才说的那样的平等仁爱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欺压和损害,没有卑鄙和阴谋,有的只是无限美好如同天堂的平和,以及庄严、惩罚一切罪恶的神之火焰!为了这个理想,我们万死不悔!”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但眼里都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我说:“我今天给你们讲的这些,也许你们认为是废话。因为你们在加入布拉卡教会那一刻就有人给你们讲过了很多遍。可那时候和现在不同,那时候,你们还没有力量,现在你们已经拥有了改变这世界的力量,虽然这力量还很渺小,但只要坚持,就一定能做到。我希望你们时时刻刻在心里想着这理想,因为它一天比一天近,甚至某一天,就会出现在你们眼前!现在,所有人,转身,三英里负重跑,开始!”
我眼前的小伙子们,默不作声,统一地转过身,背着他们的长枪长刀,绕着训练场迈出了步伐。我看到不少人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我也不知道这次的思想教育是否成功,但我知道,我为未来一个波澜壮阔风起云涌的大变*****革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忽然身边想起了一阵掌声,我回过头,一个穿着朴素的黑色长袍的中年人,身材高大,半张脸深深地隐藏在黑色斗篷当中,看不真切。之前在路上的时候,埃德加曾经告诉过我,这是布拉卡教会中,负责传教、解惑、吸纳新人的祭司的服装。低级祭司只能有灰色的亚麻布斗篷穿,而穿上黑色斗篷的,至少都是中级祭司级别的存在。中级祭司至少相当于一个中队长级别的存在,也就是目前整个训练基地最高等级的军事长官,埃德加的存在。
那名中级祭司拍了拍手:“看不出啊看不出,埃蒙斯,你一个百夫长,口才居然堪比中级祭司。山地人真是藏龙卧虎。只是你刚才说的内容,似乎与我们布拉卡教会的教义有所冲突。你可否就此向我解释一下?”
我眉头一跳:“你是……?”
中级祭司缓缓放下斗篷,露出一头惨白的头发,一张惨白的脸,一双眼白中略带些血光的浑浊双眼,和一张几乎没有血色的吧。一眼看过去,竟让我有些不寒而栗。这双眼睛不停转动着,似乎正要择人而噬。中级祭司紧盯着我的眼睛,似乎要把我脑海里的念头完全看穿。他缓缓道:“我?我就是德鲁亚教国诺德山地区执事、布拉卡教会中级祭司,山地中队督军——梦比优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