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斯图加特几乎把手指全部刺进泥土里,他挖起一把泥土,死死攥在掌心,看那些黑色的土壤从指缝间被挤出来。他喃喃道:“杜伏龙和他的白马卫去了爱米林。我全都交给你了……”
我满意地点点头,抛下颓靡在地上的阿拉,转身走进了原本属于他的帐篷。
我让阿拉身边那同样哭丧着脸的副官去请剩下的三个半大队的队长来帅帐里议事,同时派遣维森特带着五百斥候去寻找杜伏龙,想办法甩掉克莱斯,带着杜伏龙的残兵回来。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副官领着四个家伙走了进来,两个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一个脑袋上包了一大圈,甚至遮住了眼睛,剩下一个倒是完好的,但武器却丢了。
副官站到了我身后,为我一一介绍,两个肩膀受伤的,是第二步兵大队和第四弓弩大队的队长,脑袋上受伤的,是斥候大队的队长,那个丢了武器的,是第三步兵大队的队长。
我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这个第三大队的队长,他满脸愧色,内疚得好像要死的样子。
我说:“无克!”
这家伙马上从我背后站出来了。
我说:“临阵脱逃,致使队伍崩溃,拖累整个战局的,按照我们的军规,怎么处置?”
无克鄙夷地看了一眼那家伙,说:“怎么着也得剁去四肢,绑上火刑柱活活烧死!”
我心头掠过一阵凉气,这家伙似乎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上次艾勒代葛山谷的围杀战,我就是这么干的。
我咳嗽了两声,掩饰了心头的尴尬,又问阿拉的副官:“按照罗多克的军规,该当如何处置?”
副官的脸都白了,一张嘴张了又闭,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那个家伙,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了,眼泪鼻涕一起留了下来:“不,不要,不要!我才刚结婚,我妻子还在家里等我回去,我还有父母,我还有一个妹妹,不要杀我,不要啊!”
副官看向我,很勉强道:“埃……先生……”
我横了他一眼:“阿拉已经把指挥权交给我了,你直接叫我将军吧。”
副官的眉头都开始抽搐,颤抖着说:“将军,请您念在汤米他第一次上战场,没有经验……”
我笑了笑,说:“他是第一次上战场,就可以临阵脱逃,害死你们三千多弟兄吗?如果他不该死,难道那三千多弟兄该死?难道就只有他有妻子父母,那三千多弟兄就没有妻子父母吗?还是说,因为他是一个小小的队长,所以就比那三千多弟兄的生命还要高贵得多?”
副官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家伙,狗一般伏在地上乞怜,嗓子都喊哑了。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想活的话,我给你一个机会。”
那家伙马上撅着屁股抬起头来,感激得几乎要亲吻我的鞋子,他说:“谢谢!谢谢!只要你给我个机会,我一定……”
我打断他的话,笑着说:“只要你有办法,把因你而死的那三千弟兄统统复活,我就让你活下去……你能吗?”
那家伙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然后迅速变得狰狞起来,他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咆哮道:“埃蒙斯,你玩我!你算是什么东西,名不正言不顺,老子就站在这里,我看谁敢杀我……”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帐篷里就飞溅起一蓬血雨,那是无克猛地挥起双头斧,当头一斧把这个人渣从头到脚砍成了两半。
副官没有任何的心里准备,吓得“啊”地一声尖叫起来,另外那三个小队长下意识退了一大步,但还是被落下的血水淋了一身。
无克哈哈笑起来,说:“将军,我没误会你的意思吧!”
我苦笑着摇摇头,什么叫没误会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明明是等他恼羞成怒来攻击我的时候再杀,谁让他现在就动手了?
我看向那三个小队长,他们三个被我的目光一接触,立刻就哆嗦起来。
我走下了座位,亲昵地勾着他们的肩膀,说:“好了好了,别紧张,你们都有伤在身,这是男人的勋章!我也听说了,即使在那样危急的关头,整条战线都崩溃了,你们依旧站在队伍的最前列,指挥弟兄们一遍一遍稳住阵型,你们是罗多克的骄傲!”
我这么一说,那三个小队长的表情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但看得出,他们对我的戒备和畏惧还是存在着。
我拖着他们来到地图前,指着帕拉汶附近的地形图给他们看,说:“对于败类的惩罚已经结束,现在,我想听听你们各位对目前战况的意见。”
三个小队长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终于,那个头上负伤的斥候队长很勉强地开了口,说:“我觉得,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了,虽然说,我们顺利打下了雷恩迪堡,呃,听说将军您也打下了圣鲁兹哥达堡,但帕拉汶的军力已经不是我们现在所能撼动的了,我建议,呃,我们能不能退回罗多克,这次的行动就到此为止了?”
我看向这个小队长,他露在绷带外面的那只眼睛紧张地看向一旁,躲避我的目光,似乎我是什么吃人的猛兽一般。
我笑着说:“没错,你的分析很对,目前来说,帕拉汶不是我们能下口的目标了,理智的做法当然是放弃帕拉汶,我们退回罗多克去,毕竟一直孤军深入,连克两城,歼敌一万五千余人,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战绩了,但是……”
那个小队长马上紧张地退了一步。
我自顾自说:“但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是长驱百里,奇兵天降,一举拔下敌都!这样的荣耀,是每个军人梦寐以求的,尤其是对于罗多克来说,长期入侵你们的斯瓦迪亚帝国的首都,现在就摆在你们面前,近在咫尺!你们马上就可以攻破他,给予斯瓦迪亚人所不能忍受的耻辱,洗刷你们多年以来的屈辱!”
“可是这时候,遇到了一些小挫折,你们就打算放弃了么,像丧家犬一样夹起尾巴,听凭你们的兄弟白白牺牲,鲜血洒在敌国的土地上,连尸骨都无法找回来?你们愿意这样吗,让你们的勇士死得毫无意义?你们这样,和临阵脱逃有什么区别?这不同样都是军人的耻辱吗?你们不是军人,是懦夫!彻头彻尾的懦夫!”
我的口水几乎都要喷到他的脸上了,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相反,随着我的声音越来越激动,他们的眼圈几乎都红了起来,汹涌的热泪仿佛决了堤,在他们的脸上纵横奔突。
他抹了一把独眼里的泪水,说:“将军!你不要说了!我们不会做懦夫的,我们不会让弟兄们的鲜血白流的!就算此战之后,我们全都死在这里,但只要能给斯瓦迪亚人的心脏上捅上一刀,洒家这辈子就值了!”
另外两个小队长也拔出直刃刀,跟着呐喊起来,甚至连那个一开始很别扭的副官,也跟着怒吼了起来。
这怒吼声传出了帅帐,接着,我就听见外面隐约传来了杂乱的吼声,慢慢地,这些吼声汇聚成一股,那是罗多克的小伙子们,他们用整齐的声音和沸腾的热血,共同吼出一个字:
“杀!”
“杀!杀!杀!”
“杀光斯瓦迪亚人,替兄弟们报仇!”
“为此,死而无怨!”
三个小队长,和那个副官离开我的帅帐没多久,阿拉就猛地掀开帘子扑了进来,一眼看到我,就急吼吼地怒吼起来:“你对我的兄弟们做了什么?你这个可怕的恶魔,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我轻描淡写地笑笑:“没有什么,我只是激发了他们作为军人的那点热血、勇气和骄傲而已。”
阿拉痛心疾首地看着我,说:“不……你是把他们推上了一条死路!你这个可怕的恶魔!”
我笑了笑:“也许吧,不过这个世界上,只有恶魔才能活下去;也只有多数人的死路,才能走出少数人的成就!等着吧,阿拉,我会把你变成罗多克王国,最最可怕的……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