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僻静的空地上,很多粗大的木干堆成了一个高高的木架,木架底下一圈堆满了树枝枯草。白一漠静静地躺在木架上面,他的四周放满了刚采的鲜花,上面还带着露珠。
马车远远地停在路边,几匹马垂着头,全是一副很没精神的样子。明桀扬、沐琬辞、墨羽墨樱以萧云和随从们都静静地站在木架前面。四周一边安静,偶尔有鸟飞过的声音。此时此刻,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木架上的那个人走完最后一刻。
沐琬辞的心很乱,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像一个孩子,平日里并没有去在意那个玩偶,却在找不到它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会惊慌,会害怕,会舍不得。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那个悄悄爱着她,一直无怨无悔的男人,再也不会用他温柔的眼睛看着她了。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对待。
只是,心里却有了一道缺口,有了一丝遗憾。白一漠,是这个世上那样好的一个人,宛若谪仙一般。
白莺离一身素缟,盘起的黑发上插着一朵白花。她手里拿着火把,静静地望着木架。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一步一步地走向木架,将火把靠近那些枯柴,将它们全都点燃,然后就手里的火把丢上高高的木架。大火很快地烧了起来,顺着那一根根木头窜了上去。白莺离呆呆地看着大火将自己的哥哥吞噬,再也忍不住那种分离的痛苦,转了头扑进沐琬辞的怀里,放声大哭。
沐琬辞揽着白莺离,难过地别开了头。一漠,今日我在这儿送你最后一程,你安心地走吧。我会好好照顾莺离,也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不用牵挂。来生……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来生,我等你来娶我。
大火一直烧到傍晚时分才熄灭,白一漠就这么消失在了大火里,此生此世,他们都无法再见到他了。只留下这满地的尘烟焦土,来证明曾经发生的一切。
白莺离拿了一个青花瓷的坛子,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白一漠的骨灰,装进坛子中。她跪在地上,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不说话,也不要人帮忙。沐琬辞看她这样,不由地心疼,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明桀扬拦了下来。
她侧过头去看他,他的身影在傍晚夕阳的余辉下,显得极其的清瘦。他的身上似乎透着浓浓的悲伤,却全都压抑在身体里,”我们不要打扰她,这个时候她需要的是一个人呆着。那是她唯一的亲人,就让她再最后和他相处一下吧。”
沐琬辞看着白莺离,轻轻地皱起了眉,”落霞山一战,天机门和雪隐门都损失惨重,而一漠……更是为了救我而死。我欠他的,这辈子也还不清了……”她呐呐道,话语中有无尽的悲伤。
明桀扬握了握她的手,”我也一样,雪隐门对天机门的恩情无论怎样都无法磨灭。事到如今,唯有照顾好莺离,才是对白兄最好的回报。”
沐琬辞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白莺离装好了白一漠的骨灰,小心地盖上坛子的盖子,轻轻地捧在怀里,低着头,就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痛失亲人的悲伤还没有在她的脸上褪去,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原本美丽的眼睛肿得像一对核桃。
沐琬辞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上前去揽住白莺离地肩膀,”好了,别难过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家。”她指的家,是天机门,是有她沐琬辞的地方。白一漠死了,雪隐门和白莺离没有关系了。一漠临死前托她照顾莺离,那么,以后无论去哪里,她都会将她带在身边。
“嗯。”白莺离仍旧情绪低落,幽幽地应了一声。跟着沐琬辞走了几步,快走到马车边时,她突然停下来道,”等一下……”
“怎么了?”沐琬辞跟着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着她。
明桀扬略略地思考了一下,道,”你还有事情没做完吗?”
白莺离迟疑了一会儿,双手下意识地将抱在怀里的瓷坛抱得更紧些,缓缓开口道,”嗯。我要回一趟雪隐门。”
沐琬辞微微有些急,她没有忘记白一漠说过他的师叔对雪隐门一直心存觊觎,如今白一漠重伤的事情已然在江湖中传开,就算对方不知道白一漠的生死,也会趁虚而入,侵占留守之人不多的雪隐门本部。白莺离如果回去,便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不行,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不!我一定要去!”白莺离倔强地道,”我要去将爹娘接出来?”
“你爹娘?”众人诧异,她和白一漠的爹娘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白莺离见他们不明白,便道,”当年,我爷爷是江湖中最厉害的杀手,很多人都请他杀人,而他只看出的价钱,从不管要杀的人是什么身份,而且从没有失手过。后来,爷爷创立了雪隐门,成立了杀手组织,培养了很多的杀手。爷爷死后的有一日,他的墓被人挖开了,尸骨不见了,棺木中只留下一句杀人偿命,人死毁尸。爹知道,肯定是爷爷生前的仇家干的。像他们这些杀手,杀过那么多的人,肯定是会有很多的仇家的。为了防止仇家在他们死后将他们的尸体挫骨扬灰,父亲便立下规矩,雪隐门中人死后全都火葬,骨灰交由亲人保管。”
沐琬辞终于明白了过来,”你是要回去取你爹娘的骨灰?”
“嗯。”白莺离扯动了一下嘴角,点了点头。”爹娘的骨灰一直都放在密室里,只有我和哥哥知道。师叔狼子野心,一定会夺取雪隐门。他当年接了一桩买卖,是杀一个人,可是他却在杀完那人之后还淫人妻女。爹知道这件事后,就将他逐出了雪隐门。师叔这几十年来一直对这件事怀恨在心,如果让他找到我爹的骨灰,他一定不会放过的。作为一个女儿,我不能让我爹在死后还要被人羞辱。”
“可是……”沐琬辞很矛盾。白莺离要回雪隐门是处于一片孝心,她本来是不应该拦她的。可是她又答应过白一漠,一定会保护莺离的安全。
“沐姐姐,你不要担心我。我从小在雪隐门长大,里面的一草一木我都很熟悉,我悄悄地去,将骨灰偷出来。你放心,不会有事的。”白莺离安慰道。
可是沐琬辞仍旧不放心,皱着眉不肯松口。
就在这时,明桀扬开口道,”既然这样,我们一起去?”
“咦?”白莺离和沐琬辞同时惊讶道。
明桀扬笑了笑,”我答应过你哥,会保护你的安全,又怎么能让你去孤身涉险?而你这件事,于情于理都是非做不可的,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一起去,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白莺离听完,不由一阵感动。”谢谢明大哥。”
达成共识之后,一行人便立马动身,天黑时分便接近了雪隐门的势力范围。为了防止引起别人的注意打草惊蛇,明桀扬将大部分随从和沐琬辞一起留在离雪隐门很近的一个破庙里。自己带着萧云、墨樱和白莺离乔装改扮趁夜潜入雪隐门。墨羽被留下来保护不会任何武功的沐琬辞,在明桀扬的三个属下之中,墨羽的武动是最高的,而且轻功极好,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他可以运用轻功带着沐琬辞逃走。
几人在白莺离的带领下顺利地接近了雪隐门。雪隐门外有几人巡夜,却都是陌生的面孔。她不觉怀疑雪隐门是不是已经被占了,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好好看着,千万别出了什么差错。如果抓到那些逃跑的人,重重有赏。”
放眼望去,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身材魁梧,面目可憎。白莺离认识这个人,他是陆靖谦的大徒弟,生性残暴,好色成性,仗着自己武功还不错,又是白虎堂的首席大弟子,向来作威作福。有一次,他没长眼地想要调戏白莺离,却反被白莺离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白莺离恨恨地啐了一口,”狗仗人势的东西。”说完,猫着腰远远地离开了雪隐门的正大门,明桀扬他们见状,连忙跟上。白莺离的爷爷在修建雪隐门时,为了防止有朝一日仇家攻打雪隐门造成被困的现象,就在当时特意修建了一条密道,由门主的密室直通往雪隐门外数里地外一片树林后的乱坟岗。因为是乱坟岗,无人敢靠近,所以将出口建在此处是最安全的。
乱坟岗上乱石破碑林立,漆黑的夜里只有一抹极暗的月色照下来,似有乌鸦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白莺离只觉得这里阴森恐怖,鬼气森森,脚下时不时地踢到些东西,然后”咚咚咚”地滚远了,听得人头发麻,全身发冷。她很想撒腿就跑,可是这已经是唯一能进入雪隐门的方法了,所以只能咬着牙不断前进。
一、二、三……
白莺离口中念念有词,数着纵横林立的破碑,然后停在了其中一块前面,想必暗号就在这里。萧云见状,上前观察那块墓碑,双手握住它的顶端,稍一用力往后推,只见墓碑便缓缓地向后移开了,下面铺着石阶,黑漆漆的不知通往何处。
萧云取了火折点亮,率先下去,紧接着其他的人也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