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沐琬辞额头上的伤口终于好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将她立为大子妃的圣旨也下来了,而礼部已经对着黄历择好了良辰吉日。太傅府里终于开始忙碌了起来,然而沐琬辞却是闷得发慌。这半月的时间里,她几乎将书房里所有的书都看了个遍。而紫烟看她看得很紧,生怕她又是磕了摔了的。
对于自己的身份和过去,虽然依旧很陌生,可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受,因为她除了接受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沐琬辞呆在房中,和紫烟大眼瞪小眼。好半天,她才开口道,“紫烟,你说,做了太子妃是不是就很难再出宫了?”
紫烟歪着脑袋想了想,“一般情况来说是的,除非是省亲,不过也要遵循各种礼数。等小姐和太子殿下成了亲,小姐与太傅府之间就会有臣下之别。”
“那岂不是一点自由也没有?”
“似乎是这样的。”
沐琬辞听罢,脸上渐渐开始浮现笑容,她盯着紫烟的眼睛道,“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应该把握好婚前的日子,多享受一下自由呢?你也说了,成婚后便不能那么随意,便是要出宫门也是极不易的事。”
紫烟到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小姐说了那么一大堆是因为在家待得闷了想出门散心了。她无奈道,“小姐要出去,直说就是了嘛。走吧,我们在用晚膳之前回来就好了。”
南潇向来民风开放,姑娘家也经常上街走动,每逢集市更是可以看见姑娘们结伴出游。虽然沐琬辞是要当太子妃的人,按理来说还是待在闺中的比较好。可是紫烟想着,那样循规蹈矩的日子以后还要过几十年呢,如今小姐未嫁,自然要由着心性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两个换了外出的衣衫,从太傅府的后门溜了出去。后门是一条僻静的巷子,并没有什么人,从另一头拐出巷子,便是热闹繁华的大街。
沐琬辞带着紫烟东看看西看看,似乎对一切都很感兴趣的样子。其实,太傅府中的日子并没有那么的枯燥无聊,平日里看看书,又有紫烟陪着说话,虽然周遭安静了些,可是对她而言却像是恰好。或许她原本就是喜静的,然而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总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对很快便要到来的婚礼带着莫名的慌张,或许是在一片空白的记忆却要面临着嫁人,那种茫然无措的感觉令她不得不做些什么事来宣泄一番。
而且,她也希望出来走走,或许能想起些什么。
街上极其的热闹,人来人往,还有杂耍。“小姐小姐,前面有唱戏的呢!”紫烟兴奋地道,说着拉住沐琬辞就顺着拥挤的人群挤了过去。
铿铿锵锵的锣鼓声瞬间传入耳里,戏台上伶人唱腔婉转,却不是念的是哪一段一段戏文。静静地听下去,也只是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落难,相许,分离,重逢。分离的痛苦,重逢的喜悦一点一点的随着那唱词神态缓缓而出。
沐琬辞有些迷惑,紫烟告诉她,她和太子之间并非只是圣意,他们先相识定情,这才有了圣旨赐婚。可是为什么一点也没有感觉到马上能与自己所爱之人相守的喜悦呢?
难道也是因为失忆了吗?
繁华街头的另一段,一名白色锦衣的男子缓缓走着,他的身后跟着一青衣男子和一黑衣男子。他们沿街走着,随意地看着。
两日前,使团到达南潇都城,进宫见过南潇国君之后,便在驿馆安顿了下来。这两日,他都未踏出房门半路,这一趟却是被萧云和墨羽硬拖出来的。
他并没有心情逛街,罢了,即使心中真的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也没有必要让他们二人替他担心。
走到戏台前,他微微地驻了驻足便继续往前行,目光在人群中掠过,不知为何竟起了半份异样。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在他的身边缭绕。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停了下来,蓦的转身,目光再次落在那些站在戏台下看戏的人。一个一个的看过去,然而他并没有看见他想看见的,那种感觉依旧在,可是他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扯动了一下嘴角,唇边露出一丝苦笑。这样的情景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发生过很多次了。每一次他都觉得辞儿回来了,可是当他回头时,身后却空无一人。他顿在那里一会儿,眸中的光芒逐渐黯淡直至熄灭,最终还是转身朝前走去,萧云和墨羽连忙沉默地跟上。
就在此时,沐琬辞从人群中站起身来,手里牵着一个小孩,“别在人群中乱挤,小心再摔倒了,快去找你娘亲吧。”
小孩子点了点头,便跑开了。
沐琬辞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戏台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就在方才,有一个人就站在不远处寻找她。
走出不远,墨羽担忧地开口道,“主子?”
明桀扬摇了摇头,“本王没事。”一次次的失望已经消磨掉了他所有的信心,所有的人都寻不到她,就算他的心底有再多的不愿意和不相信,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是真的,将他的辞儿弄丢了。
忽然之间,身后的人群里爆发出惊恐之声,紧接着便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循着声音再次回头,只见那戏台的柱子竟然断了,斜斜地朝着前面倾倒了下来。人群里一片混乱,看戏的人纷纷互相拥挤、四处逃窜。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他看见一名女子茫然地被推搡着,待她身边的人都逃开后,那戏台子已然离她极近。心里的那种异样感觉在此刻再次增强,他想也没想地便迈开了脚步,运用轻功朝着那女子而去。
沐琬辞呆呆地看着那朝她倒下来的戏台,心中的恐惧升到了极点。她知道自己应该跑开,可是此刻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双腿也像不是自己的一般,没有任何力气。眼看着就要砸到自己,她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劲风朝着她刮了过来,似乎有人抱住了她的腰,身子便飘了起来。她闭着眼,鼻间窜入一股药香,很清新很好闻。她无措地抓着那人的衣襟,直到双脚落地才睁开眼。
当她睁开眼里,却为眼前的景象呆了一呆。此刻抱着她的男子面色如玉,眉目俊朗,说不出来的好看。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竟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明桀扬站稳后,轻轻地咳了两声。心中万分无奈,当日受了那样的伤,本该是功力尽失的,而慕容子修不愧是神医,不仅保住了他的命,也替他保留了一点点的内力。然而这内力有和没有却是一样,只是小小的轻功罢了,都令他施展地那么辛苦。不由轻叹,看来他真的跟废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姑娘,你有没有事?”他松开怀中女子,低下头询问,刚刚摆上脸的笑容忽的就僵硬住了。眼前的女子,一样一样的容貌……辞儿……他的辞儿此时此刻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待明桀扬的问话问出口,沐琬辞才惊醒过来,身子有些无措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起自己竟是对着一名陌生男子发呆,不由脸颊一红。“我没事,多谢公子相救。”
听到这样的话,明桀扬的眉头皱了起来。眼前的女子分明就是他的辞儿,可是为什么她的眼神那么陌生,态度那么疏离。她竟然……称他为公子……难道她不记得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记得他……为什么她会用这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她不是不论生死都要和他在一起的吗?为何可以忘记他?
不,他绝不允许!他为了她伤心欲绝,她又岂能忘记他?
心中的情绪似海浪一般翻腾着,然而面上却是未显露分毫。他定定地注视着她的脸,心中的惊喜、伤心、愤怒慢慢地消散开去,情绪缓缓平静下来。她瘦了很多,一张小脸只剩巴掌那么点大,脸上的神色也比以前差了很多。坠落山崖后,她到底发生了何事?又为何会出现在南潇?
沐琬辞诧异地看着眼前盯着自己发呆的男子,轻声开口试图唤醒他,“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明桀扬回过神来,眼神随即变得温柔起来,唇边漾起一丝柔和的笑容,“我没事,姑娘没事就好了。”
“主子。”墨羽萧云赶了过来,看见沐琬辞,先是一怔,随即便开口,“夫……”然而话音未落,明桀扬便一挥手,止住了他的下一个字。墨羽将话咽了回去,万分诧异地看着眼前明明很熟悉却又似乎哪里不一样的夫人。
沐琬辞被那一丝笑容给惊住了,眼前的男子眼神澄净,笑容温和,周身都似闪着如美玉般淡淡的光华,令人难以移开眼去。而更重要的是,她的心中无端的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只觉得很温暖很温馨,竟似填补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空寂不安的心。
“小姐!”紫烟急急忙忙地从另一端冲了过来,一脸的慌张,“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沐琬辞摇了摇头,“你别慌,我没事。”说完,转头对明桀扬一笑,“多谢公子,我该回去了。”
明桀扬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主仆二人转身离开,脸上的笑容随即隐去,眼神中随即染上阴郁。
墨羽皱眉道,“主子为何不拦住,她明明就是夫人。”他不会认错的,也不可能认错。
明桀扬转身朝着驿馆的方向走去,神色平静,声音却透着冰冷,“她既然不记得我,又如何留得住。去查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