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桀渊抱着沐琬辞游向岸边,等在那里的几名侍卫连忙将他们拉了上去。此时的沐琬辞已然不醒人世,明桀渊连忙将她放平在地上,双手交叠按压她的腹部,迫她吐出喝下去的水。
“琬儿……你不要有事,朕不准你有事……”明桀渊紧张地说道。或许是为了区分于明桀扬,他下意识地喊了她琬儿。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是他的。
见她吐出了腹中积压的水却仍旧没有清醒的迹象,他抱起她,口中大喝道,”快传太医。”说罢,抱着沐琬辞大步朝未央殿走去。
当夜,未央殿内灯火通明,殿中寂静一片,几名太医围在一起低声商讨,太医院院首正在替沐琬辞悬丝诊脉。
沐琬辞躺在宽大的榻上,眉头皱得紧紧的,睡得极不安稳,口中呐呐,似在说着什么,却又听不真切。她的头不停地乱动着,额上沁着汗水。
太医院院首皱着眉头把了会儿脉,起身回禀道,”回皇上,兰妃娘娘因落水受寒导致高热不退,再加上娘娘已怀有身孕一个半月有余,身子虚弱,略微动了些胎气……”
明桀渊一挥手道,”朕不要听这些,你们就给朕治,若兰妃明日还退不了烧,小心你们的脑袋!”
太医院院首连连称是,躬着身子退到偏殿,与众太医一起开方抓药,并亲自去药房煎药。
侍女们也是进进出出的,端着冷水进去,浸了帕子,变温了又端出来。来来去去,脚步却是极轻,生怕惊扰了病中的兰妃娘娘。皇上此刻阴沉沉的,似乎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怒气。
沐琬辞昏迷不醒,明桀渊便守在榻边寸步不离。他也落了水,着了寒,却只是换了干净的衣裳,喝了碗姜汤就作罢了。侍妇端了药汤过来,明桀渊亲自喂榻上的人儿喝药,眼神专注深情。
皇宫中的人,从来没见过皇上对谁这般深情挚意过,除了兰妃之外,再也没对别人这么好过了。
夜已深,沐琬辞喝下浓浓的汤药,终于安稳地沉沉睡去。明桀渊守在她的床前,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沉于睡梦中的女子。
这个女子……呵,他都不知道晓她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能将自己迷成这样,舍不掉,忘不掉,爱恨不能。
起初,也不过是一时好奇,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风尘女子,一个舞艺超群倾国倾城却极为淡然的女子,他想知道,那样的女子是不是也会倾心于自己。
他以为自己至少有八成的胜算,其余的两成不过是女子的矜持和娇羞罢了。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她拒绝他拒绝的那么直接与彻底。然而,更令他愤怒的是,她所爱之人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在那一刻,他的终于升起了怒气,凭什么,他是一国之君,是真命天子,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小小的王爷!
所以他起了争夺之心,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一定要让这个女子臣服于自己。
可是结果却让他又震惊愤怒,又挫败,这真的是一个软硬不吃的女子,无论是对她好,还是对她凶,她都是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可是偏偏是这样,他反而更加割舍不下。原是一种征服,慢慢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这个女子。
他一次一次的威胁她,不惜拿皇弟的性命来威胁她,只是要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可是结果呢?结果就是她落水,昏迷,动了胎气。
见她一动不动地躺着,他竟是前所未有的产生了一种慌乱与心疼。过去既然朝堂上发生再难以解决的事情,就算再行势诡谲,他也没有皱过一下眉头。可是竟然为她心慌至此,看着她昏迷,他竟是产生一种念头,宁愿自己没有将她带进宫来,那样她也就不会落水受伤。
“琬儿……”他对着那张苍白的娇颜小声低语道,”朕该拿你怎么办?朕以为在这世上无人能左右朕的心意,可是上苍偏偏让朕遇上你,让朕迷恋上你的一颦一笑。朕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竟让你一点余地都不留给朕。”
他抚上她的白皙冰凉的脸庞,触着那细腻的肌肤,令他心头微微一暖。”朕并没有想过要你死,只是想要你留在朕的身边。你怎么可以如此倔强?明明知道惹怒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竟然还一二再再而三的惹恼朕?”
沐琬辞的眼皮动了动却并没有睁开,她的头很沉很疼,可是隐隐约约地却似乎听见了明桀渊的话。只是脑海里一片模糊,她不愿去听,也不愿去想。
明桀渊见沐琬辞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不由有些欣喜,他有些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继续说道,”朕只是想你乖乖地呆在朕的身边,所有的一切,只要是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他叹了一口气,”明桀扬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这个孩子对你就那么重要吗?罢了罢了,这孩子你若想生,便生下来,朕可以将他当成是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只不过,前提是,你决不准再动离开朕的念头。朕真的是没办法再看一次,你落水或者是伤害自己了。”
沐琬辞依旧是一声不吭,可是脑海里却越来越清晰。她不断地想着,不断地问自己,这是真的吗?明桀渊说的这些话能信吗?她不清楚,这是不是明桀渊又一次的诡计,为的就是要让她卸下心防,好将她的孩子夺走。
所以她在犹豫,在怀疑,甚至都不敢在此刻醒过来。
当然,此刻的明桀渊虽然知道她可能醒着,却不知道她心底是如何想的,只是自顾自地想着。他这么大,还从未像今日这般心惊胆战过,偏偏在这个女子身上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他慨然道,”或许你不信,甚至连朕自己起初也是不信的。朕是被你吃得死死的。”
沐琬辞不作声,而她的身体终归是太弱了,沉默良久,她再一次沉睡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过来时,已是次日清晨,殿中半启的纱窗外吹入一丝丝凉风,吹得窗纱拂动,似婀娜多姿的舞伎在翩翩起舞。窗外似有鸟叫声,叽叽喳喳的听得却并不是那么真切。睡了一夜,沐琬辞已然退了烧,脸色虽然依旧憔悴却已好转了些许。
她动了动身子,却感觉到锦被的一角被压住了,顺着那股力道看去,只见明桀渊一身常服,趴伏在床沿上。
他……在这里守了她一夜吗?
沐琬辞有些震惊,更多的是难以相信。他,堂堂九五至尊,为何会守在她的床前?是一场苦肉计吗?
正这样想着,却见那道身影微微动了动,不一会儿,那人便抬起了头,沐琬辞来不及闪避,便直直地撞入他的眼里。他看着她,先是微微地一愣,四目相对,有些错愕,有些反应不过来。是明桀渊率先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摸上沐琬辞的额头,让额上的温度与自己掌上的温度相差不多时,他才缓缓松了一口气。”还好,烧已经退了。琬儿,你昨夜吓死朕了。”
说着,他站起身,动作却很麻,双腿也像是站不直一样。他在床前守了一夜,双腿早已坐麻了,向来养尊处优的帝王,哪里吃过这种苦头。他摇摇晃晃地站好,对着微掩的殿门喊道,”来人。”
他转过身,看向沐琬辞,笑语温和,”饿了吗?朕立刻传膳。”说音刚落,只听得”轰”的一声,在沐琬辞的震惊和推门进来的侍女的惊呼声中,明桀渊眼前一黑,直直地倒向床榻,不醒人事。
寝殿一角,宁神的熏香正燃着,紫檀熏炉的顶端正冒着淡淡的清烟,袅袅得徐徐上升。殿中极静,只有瓷器偶尔碰撞发出的响声。
“他……怎么样了?”沐琬辞抱着锦被坐在床上,欲言又止地盯着面前正在侍候她用膳的寰儿。
寰儿自然知道沐琬辞提的人是谁,舀了一勺清粥递至她唇边,慢慢说道,”太医说,皇上落水着凉了,没有好好处理,又劳累了一夜,所以才会昏倒。所幸,皇上身子骨健壮,休息个两日,就会无碍的。”
沐琬辞皱起了眉头,她有些想不明白,他竟然因为她而病了。他是什么样的身份,为何要独独对她如此用心?其实,是真还是假?她分不清,真的分不清。
这世上,真真假假,本就是难分辨。更何况是人心,有的似琉璃,有的却黑如墨石。
“寰儿,你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沐琬辞犹豫地问道。
寰儿停下动作,愣愣地看了她几眼,笑了笑,”寰儿知道娘娘想问什么。娘娘想知道,皇上为何这么做,为何对娘娘这么好。娘娘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所以心中有很多疑问。虽然寰儿位卑,无法猜透皇上心中如何想。可是寰儿只知道,这宫里皇上从未对任何妃嫔如此细心过。就连……”她看了沐琬辞一言,小心翼翼道,”就连之前的兰妃也从未得到皇上如此的宠爱。寰儿不知道什么样的才是真的,什么样的才是假的。但是皇上对娘娘的好所有宫人都看着,只要皇上对娘娘好不就可以了,其他的又何必想那么多。”
沐琬辞愣了愣,却不得不觉得寰儿说的是对的。不管明桀渊抱的是怎样的心态,她都只需要安然接受小心处理便是,他也就没有办法能伤害到自己,想太多根本无济于事。
这么想着,她才稍稍轻松了点下来。嫣然一笑,”用完膳,你陪我去看看皇上吧。不管如何,他都是因为我而病的。”
寰儿再次一愣,半晌,带着一丝轻快的语调点头道,”嗯。”听得出来,她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