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两个手没有闲着,一手拿着树枝,一手拿着竹竿,它们都挂上了鞭炮。树干大叔用烟袋里的火点着了鞭炮。我看着他点鞭炮,我的眼睛就闭上了。鞭炮冒着烟,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我在比较,是我们怡红院的鞭炮响还是其他妓院的鞭炮响。结果还是我们妓院的鞭炮响,确实响。那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场面啊。多么好的鞭炮声啊!
在场的人都沉浸在快乐当中。谁知道,连日本鬼子的炮弹也来助威了。
就在我和树干大叔得意地放鞭炮的时候,日本鬼子的炮弹打了过来,炮弹是对着联欢的军民。炮弹落在人群中如热水倒在了蚂蚁窝里。
很好,聚会的人们被炸成了肉弹,血肉在天空中飞舞。飞舞的血肉好像是天空掉下来的红云。壮观而又优美。
日本鬼子的炮弹继续在发射,接着北面响起了机关枪的声音,鬼子的坦克、装甲车的声音传了过来。日本鬼子发动进攻了。
我被树干大叔拉着往怡红院跑,几个妓女也往怡红院跑,老鸨、我的干娘也跑,她们没有跑回来,在半路上让鬼子的炮弹给送到天国去了,没有跑回家的妓女也陪同老鸨、我们的干娘上了西天。
我和树干大叔跑到了怡红院前。怡红院门前乱了,许多人到我们这儿来躲藏。我想起了秋梅小姐的话,要我跟着她的,我跟着她就不会饿死的。可是她给麻子军官献花啊,她在会场的台子上,会不会跟着麻子军官呢,会不会回到了怡红院呢?我就大声叫喊:“秋梅姐姐,秋梅姐姐,你在哪儿?”树干大叔对我说:“别顾那么多了,我们逃命要紧啊?我们不能进怡红院了,赶快跑吧,鬼子的子弹不长眼的。”
我要找秋梅姐姐的。到处是乱跑的人,都在逃命。
大街的北面传来了激烈的枪声,接着国民党的军队往下败退,几个国民党的士兵躲到了怡红院里进行抵抗,他们对往怡红院躲避的人说:“鬼子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你们还不快逃命,往这儿跑,你们不想活啦?”
进怡红院里的人才想起来往外跑。我和树干大叔从怡红院的旁边跑过去,没有跑多远,就听到了怡红院响起了爆炸声,爆炸后的结果是燃起了熊熊大火,黑烟和冲天大火从怡红院升起。怡红院完蛋了。
怡红院完蛋了,粉碎了国民党依靠国联来调停的幻想。国联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蒋介石是个大笨蛋,他没有政治眼光,他确实不如革命家鲁迅先生看得深刻。代表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利益的蒋介石集团对待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采取纵容、妥协的不抵抗主义(导致东北、华北大片领土失陷),到头来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凡是不愿意做亡国奴的人们会自发地团结起来,组建广泛的抗日统一阵线,这是给蒋介石的“安内必先攘外”政策的一个响亮的耳光!
鬼子的炮弹、枪声还在我们的后面响着。当时,我和树干大叔是一样的想法,完了,石涧府完了,国民党的军队是打不过日本鬼子的。我们以为国民党的军队会抵抗,其实,他们根本没有抵抗,只有极少的军人还击。他们还是自发的还击,根本没人指挥。他们的军官在联欢的时候大部分被鬼子的炮弹炸死了。没有死的军官,带着自己的士兵忙着去逃跑,去活命。
树干大叔带着我跟着逃跑的人一块逃跑,在离开怡红院的时候,我们回头看见了日本鬼子的军车开过来了,小鬼子就站在军车上,嘴里八哥亚鲁地叫着,对着还击的军人开枪、开炮,他们也向逃跑的人群开枪、开炮。我们逃跑的队伍当时就倒了一片,树干大叔的大腿被子弹打中了,流血了。树干大叔从死人的身上拽下来衣服,包扎好大腿,不让流血,他是咬着牙跑,他对我说:“多跑一步,就是多一份活着的希望。”
出了城市,我们逃跑的人分散了,向着认为安全的地方逃跑,就是没有日本鬼子的地方。外面是荒原了,在没有道路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可是我们还不能两个人跑,因为荒原里还有狼出现,狼也要吃人的。我们当时没有看到狼,只是看见了鬼子兵在攻打、屠杀我们的同胞。他们的坦克车在肆无忌惮地向我们的同胞开枪。我和树干大叔是离开了大道往荒原里跑,天黑了,我们才歇住了。没有了怡红院的快乐,没有了舒适的生活,我们就在野地里的土凹里睡着了,肚子饿了,没有吃的只有忍着。我倒在地上,很快睡着了,还痛快地打出呼噜的声音。
我睡觉肯定是做梦了,我梦到了我就睡在秋梅小姐温柔的床上,她抚摸着我的脸蛋,看着我这个小弟弟睡觉。多好啊?
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我看到了可怕的一幕。睡在我身旁的不是树干大叔了,而是一个小狼崽,它很幸福的和我睡在一起。我看到了小狼崽的附近有一个大母狼,她用惺忪的醉眼看着我,我好像是她的儿子。我恐惧了,我想叫喊树干大叔,可是我没有喊。我身边的小狼崽知道我醒了,他还是闭着眼睛用蹄子在给我挠痒,和我逗乐呢,非常友好。我看到了树干大叔,他已经被母狼和小狼崽吃得只剩下了头颅和大腿了,肚子已经被吃干净了。我惊叫一声,站了起来就跑,我大叫树干大叔。我是非常快的逃跑了,离开了那个土凹子。
狼没有吃我,不是它们的慈善,是它们把我当成下一顿美餐。我不能感谢它们。
我惊慌失措地逃跑了,我离开了危险的地方上了大路,还看见母狼和小狼崽站在土高头上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一幅为我惋惜的样子。它们也许是真的不想吃我,还想让我加入它们的队伍里,母狼甚至有让我做它儿子的打算。我不会做小狼崽的哥哥的,也许夜里我的活命是小狼崽的功劳,是它阻止了母狼对我的伤害。我猜想,可能是我甜蜜的呼声引起了小狼崽的好奇,他要和我一起玩。
我拼命地往大路上跑,那时的大路是土路。我一口气跑到了大路,路上有人了,还是逃荒的人群。我坐在大路上歇了一会,喘着气,我想着刚才的一幕,可怕啊。我离开了危险的地方,才知道我饿了,我的肚子在叫。可是没有吃的,到哪儿找饭吃呢。我又想起了秋梅姐姐,要是和她在一起,我一定不会挨饿的。秋梅姐姐哪儿去了?肯定死了,麻子军官也被日本鬼子的炮弹给炸死了。早知道日本军队会偷袭,我们就不去那个联欢会场了,好事变成了丧事。秋梅姐姐被炮弹炸死了,被炸成什么样子,我没有看见,我想一定死很惨。是啊,我的亲人都死了,树干大叔被狼吃了,秋梅姐姐被炮弹炸飞了,我的亲人没有了。我的命好苦呀!想到这儿,我就坐在地上呜呜地痛哭。
逃荒的人,陆续的过着。有一个老太太和几个中年妇女领着孩子走过来了,老太太拄着拐杖,到我跟前问我:“小哥哥,你还在哭什么呢,日本鬼子马上打过来了,你有胳膊有腿的还不快跑,我们想跑也跑不快,我们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我们都不想死,你年轻轻的怎么想不开呢?。”
我们结伙走到了西南的一个大镇上,这儿有国民党的军队和游击队,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要在这儿伏击鬼子呢,在等着鬼子的到来?我们就在那儿歇住了脚。我和老太太她们分散了,她们投奔亲戚去了。我就在镇子上,想办法弄点吃的。我得出力给人家搬运东西,恰巧,一户有钱人家在转移值钱的东西。
我在装车的时候,遇见了蒙古商人。当时,我在干活,一个戴礼帽的人到了我的跟前,用手拍了我的肩膀,小声地说:“你是小圈兄弟吧?”我转过脸,认出了他,我叫道:“蒙古大哥!”他笑着对干活的人说:“快点,马车马上就走了。”说完,把我拉到一边去了,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们说话。他问我:“你秋梅姐姐呢?”我哭了,说:“怡红院被日本鬼子的炮弹炸了,秋梅姐姐向麻子军官献花时被炸死了,麻子军官也被炸死了。”
蒙古商人是咬咬牙,暗自握紧了拳头。看得出来,他也是很悲伤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吗,他没有像我那样流眼泪。他是个坚强的男人!
他又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兄弟,我又有了一个哥哥,我的命苦,我怕我会失去这个哥哥的。
蒙古商人是游击队的头目,转移了要转移的人和东西后,他们要伏击日本鬼子。我跟着他们,成了他们当中的一员。他问我:“小圈,你怕不怕。”我说:“我跟着你就不怕了。”他对我说:“你要记住了,日本鬼子是我们的仇人。”我答应说:“我最恨的就是日本鬼子。”
我就是在蒙古商人的带领下参加了革命。如果他在解放后还没有死,他可以作证,我是在抗战初期参加革命的。革命算工龄,如果要是按一九三七年算,我的工龄就长了,我退休可以享受局级待遇了。我的命运不好,能给我作证的人都死了,我还落个右派,受了二十年的劳动改造,退休的时候才平反,什么都晚了。我的命运不好。
我在那个大镇上跟着蒙古大哥,我才知道大镇叫古梁镇。是通往冀西山区的一个必经之地。就是在这儿,游击队和国民党的军队伏击了日本鬼子。
当时我还小,有些事当时我是不明白的。好像是蒙古大哥的游击队布置好了,挖好了土坑,建筑好了工事。可是,国民党的军队来了,命令他们撤退。我听见蒙古大哥在暗中骂他们,别吹牛了,你们也不是日本人的对手。
确实是国民党的架势拉得很大,要打一个大仗。日本人也好像是长了眼睛,他们就过来跟国民党作战。在古梁镇打了起来,先是日本军队遭遇了伏击,吃了亏,他们反击。真得打了起来,国民党的军队就不行了,他们被日本鬼子追出了古梁镇。在他们出了镇,我跟着蒙古大哥看到了日本鬼子打仗真得厉害,他们不怕死地往前冲,一个鬼子受了伤,肚子上的衣服都没有了,肚子破了直往外流血,他还端着枪追赶国民党的军队,向他们射击,嘴里大叫:“加加给!”。
蒙古大哥说得不错,他们是牛逼了,他们没有打过日本鬼子。
蒙古大哥带领的游击队就是在国民党的军队过去后,日本鬼子来到之际拉响的地雷,进行了伏击。效果很好。效果只是暂时的,鬼子兵发现是游击队时,用大炮向我们轰击了。我们的人少,当场被炸死了几个,就失去了阻击的能力,就撤退了。日本鬼子发狠了,要报仇,死死地追赶着蒙古大哥。他们要为他们死去的鬼子报仇。
国民党的兵、共产党的兵被鬼子追赶着。最后跑到了古梁山谷。是谁也没有事先想到的。那是一个死地,进去了就有去无回。四周是不太高的山,山谷就像是一个盆地。被日本鬼子围在里面,就是不追杀,也得在里面困死、饿死。
事实是比较危险的,日本鬼子的大炮、机枪就架在山腰的山口上,只要发现目标就射击。好在古梁山谷里长满了灌木,谷地也不像盆底一样的平坦,较大的开阔地有几个小土包,土包上长满了野草、灌木,人是可以在里面藏身的。机枪射击可以躲避,大炮轰炸可以转移。
古梁山谷上面的鬼子不是很多,关键是他们有先进的武器。他们也不敢轻易的冲到山谷里来,怕中了伏击。
古梁山谷比一个繁华的大集镇还大。山谷里已经有了两股力量了,一股是国民党的残余,一股是人少数的游击队。他们都有了自己的敌人、日本鬼子,他们就不在内讧了,他们到了山谷抓紧寻找自己的最佳防御工事,都懂得凭借地理条件来保护自己。蒙古大哥选择了一个土包子的阴面,国民党的士兵选择了土包子的阳面。
沉寂的古梁山谷因为我们的到来变得有了生机。黄昏的时候,山谷上的天空有老鹰在盘旋,在鸣叫着,地上也有野兔等小动物跑过。游击队的人只有十几个人。到了夜里是恐怖的,不敢点火取暖,那样会引来鬼子的枪声。我就告诉蒙古大哥:“当心这里有狼,上次我睡着的时候,狼把树干大叔吃了,我们要当心。”他说:“小圈,你跟着大哥就放心吧,夜里有人给你站岗的。”夜里我是睡着了,但是我被噩梦惊醒,狼又出现了,在追赶我,要吃我,树干大叔被吃的只剩下骨头了,他在叫我,小圈快跑。我就跑,狼在后面追我,是吃了树干大叔的那母子狼。我夜里被吓醒了,蒙古大哥就在我身边,他对我说:“小圈兄弟你醒醒。”我就坐了起来,看看四周是寂静的,有几个人在我身边说话,他们不敢睡觉。在这个绝望的地方,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又响起了枪声,枪声是从山谷的另一个方向传来的。枪声非常激烈,但是分不清楚敌我。
蒙古大哥和几个人准备好了武器,看着山谷响起枪声的地方,是东南方,我们是从东北方被鬼子追来的。不会是山口的鬼子兵吧,好像是另一股人马?
土包子南面的国民党士兵过来了,一个受伤的年纪大的长官对蒙古大哥说:“哲贵,我们去接应吧,我们不能看着他们被鬼子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