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藤蔓的覆盖区以外,有一条下水道可以通向庇护所的后门。两栋高楼背靠背耸立着,出口就在它们中间。陆婷先爬上去掀开井盖,并朝两侧分别扔出两支荧光棒。微弱的光亮下,仅能看到十米以内的情况。她没有深入去查看,随后下来帮我。当回到后门口的时候,才发现门打开着。
扑鼻的血腥味席卷而来,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警戒。大厅宁静而空旷,但谁都不敢掉以轻心。我们缓慢的朝楼道口移动,隐约可以听到细微的呻吟声,好像就在地下室。转过弯口,惨烈的画面方才映入眼帘,孩子们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陆婷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于是朝室内查探。
当走到货架前面时,我听到了计时器的声音。那种古老的机械钟表是我亲手设计的,预备用来做定时炸弹。它本该藏在床头的铁盒中,怎么会突然发出声音,距离还这么近?陆婷不以为然,试图跨越地上的障碍。我陡然回想起之前的交代,赶紧拉住她,但为时已晚。叮咚叮咚的声音变得异常缓慢,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
正当我们打算转身之际,那颗炸弹却在爆炸前的一秒哑了。它就搁在货架后边,是我最初制作的那种。由于当时缺乏炸药,只有两颗能用,早在两个月前就报销了。而这一颗,跟钟表藏在一起。本打算等找到炸药再完工,可谁居然拿出来吓唬自己人?也许他的初衷是想吓阻入侵者。
终于松了一口气,我们又重新警戒四周。偏偏这个时候,我忍不住咳嗽。方前受的伤远比预想严重,陆婷只能将我搀扶到第一张铺盖上,安顿我躺下。当她准备去拿毛巾的时候,却被什么拽住。掰扯开,才用荧光棒照了照,柯龙那家伙居然躲在床底下。以为是被吓的,她还嘲弄道:“你小子该不会又尿裤裆了?赶紧的,出来搭把手!”
久久没有动静,她才搁下水壶,弯腰耸了耸他的腿。怎知他竟应时倒下,胸口还在向外淌血。她顿感不妙,赶紧将他弄出来。右胸明显是枪伤,但运气还不错,后肩有一个窟窿。子弹没有击中要害,也没有留在体内。帮忙止住血,她又过来照看。可我清楚的感到自己的情况并不乐观,也许撑不了多久。
但她毫不在意,依旧用沾水的毛巾擦拭铁钉周围的污渍。也不问我疼不疼,就用准备好的钳子,直接拔了出来,一连三根。随后将那仅剩的白酒倒在毛巾上,摁住伤口。我咬紧牙关,纵然巨疼,也不敢吭声。由于没有其他药物,简单地处理过后,便用绷带缠紧,随后她又坐到柯龙身旁。那小子还是第一次伤得这么重,整整两个小时都没半点动静。
我最不习惯的就是沉默,尤其受伤以后,往往喜欢宣泄一番,然而此刻的伤患并非我一个。微弱的蓝光下,她那张稚嫩的脸依然遍布着满满的凄凉。整整一年,曾经无数次挑逗,她始终没有露出一丝笑容。那双眼睛仿佛厌倦了一切,却又在渴望一切,从未露出半分悲伤,哪怕是一丝懦弱的神韵。
身体内部的抽动开始了,它们就散布在血液中,以至于我无力与之对抗。那种即将被左右的想法,随之占据脑海。我将手搭在背后,能清晰的感受到,体温正在逐渐下降。冰冷和恐惧让我躁动不安,甚至试图坐起来。陆婷被惊扰,连忙过来。一边搀扶,一边质问:“这么难受为什么不说,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我痴痴的盯住她,浅浅的笑了一声。她又狠狠地掐了一下胳膊,毫不留情的教训道:“不就是比我大三岁嘛,成天装的像个大人似的,不累啊?再这么死撑,挂了可别怪我。”毕竟第一次见她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怎么舍得错过。我又忍不住笑了一声,直到她转过身去,才稍稍严肃。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做了一个鬼脸。
意外的是,她居然笑了。虽然短暂,竟有那么一个瞬间。可我的心为何反而凉了,就因为长久的心愿被这么不经意的一个举动所实现?还是因为她认可了我的懦弱,原谅了我的无能?难道是因为我在害怕,在为她的轻佻而胆怯?就像一个懦夫,正为自己妄想成为英雄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却被许可了死亡一样?
我竭力掩盖住一切,生怕被看穿,于是将话题转移到柯龙身上:“那小子没问题吧?还指望他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睡到现在。我知道你一直把他当亲弟弟看待,可也别太担心。”当说出这句话,我的内心其实是想问她真的在担心我吗?这种不确定,很快就得到了答复。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喜欢虚假的辞藻。完全没做揣摩,就斩钉截铁的应声:“等找出凶手,非得大卸八块。但这里不能再待,我们得赶在他们回来之前,找到新的庇护所。你是本地人,应该很熟悉才对。除了刚才那家超市,附近还有吗?”听她这么问,我倒想起车站附近还有一家。
但她还不知道外面那些东西有多可怕,加上身体状况,我迟早会变成那样。她也很清楚,带上我们一定会引起注意。我不想让她为难,干脆先开口:“车站那家肯定不会有剩余,但涵洞口的那家小孝武或许还有存货。距离这边大概一里,沿着巷子口的路朝右走。过了广告牌,再左转。小心点。”
她没有多余的交代,挎起枪就离开了。我并不担心她会遭遇不测,倒是柯龙,就这么搁着不管于心不安。可是体内的变化已经在体外显现出来,脖子上的伤口还在进一步恶化,并蔓延到左颊。我不敢在这里多呆一刻,只能摸索着离开。黑压压的巷子仿佛在晃动,步伐越来越无力。但我不肯放弃,至少不能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