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阿宓站在院中状似看星星,思绪却飘到了千里之外的小屋中,苏辞有凤衾的锁魂阵护着自然不用担心,只是想起临走前想起岚贞那一双亮晶晶充满期盼的眸子,她不知不觉多了许多叹息。
答应岚贞要在一个月之内回去是不可能,因为她来这已有二十来天,君言不曾有所变化,她也不能强行杀人不是?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君言霎时出现在她身后。
“阿宓。”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君言第一次主动唤她的名字。
阿宓赶忙回头,便见君言披着一缕月光站在院下,分明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面容,却因身上不染一尘的气息比一般男子好看许多。
这些日子以来,君言和芷烟的点点滴滴都印在阿宓脑海里,她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若自己把君言的灵魂带走了真是罪大恶极!
她忽然想起当日凤衾为何要告诫她要狠下心来,只是面对相似帝君的人她如何能狠下心呢?就像让君言如何割舍得下芷烟?
君言不待她说话,自己先是道:“快一月了吧。”
阿宓“嗯”了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的时日却是不多了,我知你也是为救人而来,却为了自己的私心浪费了你的时间。”君言说了一会,抬头望了一眼星空,又道:“其实从我有意识以来我就知道自己总该回去的,只是在遇见芷烟之后,我从未如此的不甘心过,我恨自己为何只是一缕残魂,为何不能像个人一样正正经经地活下去。”
满天的星辰映在他眸中真是惊心动魄的美丽,皎洁的月光镀在他身上完美得像上天的宠儿,然而就是这样的这样一个人却望着上天叹息:“其实,我真的很不甘心啊……”
自古以来天道顺序不能错乱,残魂生了自己的感情与思想已经有违天命,老天爷给你的命到最后总是会收回来的,所以到最后还是回归到最初,成为无意识的一缕残魂。
阿宓沉默着,不知说些什么,现在她就像上天的使者,是来剥夺他们生命的人,她竟一瞬间觉得自己可恶极了。
“最后三天,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君言最终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好。”不管是什么要求阿宓都应了。
“我给她在郊处买了一座房子,明天我就带她过去,三日后我的灵魂会离开这具躯体,你将他火化后帮我把芷烟的记忆消除吧。”
阿宓注意到,他的手上有着长期做苦力而起的茧,明明只是一缕残魂却拼命地去学做一个人类,她叹气地点了下头。
三日后,郊外。
午时三刻,在烈日灼灼之下,君言的身体开始发出噼里啪啦像被烧焦的声音,他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凉僵硬起来,他知道自己终于要再一次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眼前渐渐花了起来,阿宓的身影在他眼中变得模糊,他的思绪回到了最初见到芷烟的那天。
那时他正无意识地飘在街上,不知为何就一眼见到了在街角边细心喂着流浪猫的芷烟,明明那时他只是一缕残魂,虽然三百年的飘荡已经让他生出了思想,可他并未懂得情绪是何东西,他忍不住跟在了她身边,看着她的日常生活,她哭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揪得一紧一紧的,可他明明不是人,哪来的心呢?
直到后来他决定变成人的时候终于明白,他早已有心,在见到芷烟的那一刻,他的心就生在了空气中,生在他看不见触不着的世界里。
他成了一个人,他像个人一样陪在她身边,看着她一日沉默过一日,他也跟着不开心,可他知道自己没有未来,在阿宓寻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气数到了尽头。
他的思想已经越来越弱,芷烟的样貌在他脑中已经逐渐模糊起来,他的身体即将睡去,可就在那最后一刻,他仿佛听见了芷烟呼唤:“君言!”
那样撕心裂肺,那样痛彻心扉,他原本即将沉睡的意识却在这最后一刻陡然清晰起来。
阿宓看见这状况,以为君言又逆天而为,可看了半天她才发现君言不过是回光返照,是以她便站在一旁知趣的没去打扰。
芷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知道他们在这,但瞧她满眼泪光来看已然是听见那晚君言的话,所以才会在这最后的时刻赶来。
她跪在地上,将君言的脑袋抱起放在自己腿上,像当日他那样温柔的对她那样,她动作轻柔的在他脸上慢慢划过,泪水一滴滴落在君言脸上。
原本了无声息的君言却在这一刻睁开了眼,他看见面前落泪的芷烟,不禁失笑:“芷烟?我出现幻觉了吗?”
芷烟急忙甩着头,泪珠晃落不停:“不是的,我不是幻觉,我是芷烟。”她抓起他的手摸上她的脸,那样多的疤痕,君言仍是恋恋不舍地摸了好久。
“芷烟。”他唤她的名字,因为失了力气,声音便小了很多,她却能听见。
“你说。”芷烟根本止不住自己的泪水。
“我不在了……”他抬手,又垂了下去,他没再看她,渐渐闭上了眼:“你要好好地活下去……”他的语调越来越轻,到最后她甚至听不见他的声音了,只好低下头听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看着他的呼吸渐渐没了,她抬手抚上他的双眼,轻道:“我会的。”
一缕白色的残魂从君言的身体流出,阿宓适时抓住,将他收进袖中,想起君言生前吩咐,阿宓上前来:“芷烟姑娘,你也听见他那夜说的话了吧?”
芷烟像是没听见,将自己的脸贴在君言冰凉的脸上很久很久之后,她才微微点了下头。
莞尔,她凄然一笑:“不要,我不要将他烧毁。”她这话刚落,不知因何缘故,君言的身体已经自行燃烧起来,她赶忙想扑灭,可那火却像只针对君言,芷烟触去就像一缕空气,她只能那样眼睁睁看着君言在自己面前消失。
阿宓知道这是天道所为,君言的命是天给的,所以也只能天收回。
她略一叹息,一手伸向芷烟:“芷烟姑娘,忘了吧。”
芷烟像是意识到她要干什么,慌张的躲开,她看着阿宓的眼神充满了惊惧与仓惶:“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他都离开了,为什么最后的记忆都不要留给我!为什么?”
最后三个字她用了极大的力气吼出来,像是把所有的痛苦通过这一声发泄出来,她以为这样会好受一点,可是她还是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
表情是那样地……
痛不欲生!
阿宓静静看了一会,最后转身离开了。
算她食言了吧,可她也想有人证明,君言曾在这个世上生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