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在小小的家门口安然的站着,清风之下,显得温文尔雅。见小小来了,便走上前去,“小小姑娘。”小小本在想着事情,这一声到是唤醒了她,“王大人,您这是?”王清笑说:“那日一别后,处理案子的后事,未来得及深交,今日处理完公事,便想来看看姑娘。”
小小见到王清,也是觉得非常意外,这位钱塘的父母官没有丝毫的官场之风,言语之间也是自然随和,便想交这么一位朋友。
萍儿看是县令,则立刻开门迎他进去。小小问:“大人喜欢喝什么茶,我让萍儿去准备。”王清看着厅内的摆设,简单却清雅,几盆兰花放置在座椅旁,幽淡花香令人顿感舒适,回道:“茶本没有好坏之分,在于品时的心境,随意即可”。这样的回答到真是有几分自然洒脱之感,“听闻大人也是喜好书之人,不知最爱哪位先贤的文章?”
王清站起身回应:“他站时就如孤松独立;醉时就似玉山将崩,从容入处,飘飘欲仙……”听得这话,小小也站起身来:“嵇康!大人也喜欢嵇康?”王清饶有兴致的说道:“嵇康越名教而任自然,狂放豁达,超然物外,不拘于世,乃是我魏晋文人之典范!”
汪清说这话时,神情凛然,小小见之,也觉得甚为相投。“他爽朗清举,有着洞达天宇的智慧,且大义凛然,为友人慷慨赴死。他认为众生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是千百年来首位提出修身养性以长寿的思想家。”
王清缓了口气,似乎思绪被带到嵇康离世的那一天:三千名太学生来到刑场为他送行,
他从容弹奏最后一次《广陵散》,只是叹道“广陵散于仅绝矣”。在他看来,这一曲便是他生命的全部,潇潇洒洒,忘却得失。就这样,这天籁之曲随着嵇康的离去而永远停息。
“真没想到,小小姑娘有这般超脱世俗的看法,只是不知再过多少年,嵇康的宏愿才会便成现实。”王清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的蓝天。
小小轻声安慰道:“即使等上千年,也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大人也需明净洒脱,自持心然。”王清转身看着小小,笑着点了点头。
只见身旁兰草随微风摇曳,似与这清凉之风诉一场君子兰交。
随后,二人一同出发去沂水楼,路上谈及友情,皆觉得纯真的男女之情是存在的,真诚以待,明见心性,便能够让友情恒久。恍然间,二人已有知己之感。
只是有所惋惜的是,世上纯真的男女之情何其少,多少人都是被风月倾染,只求风化雪月的浪漫,却不知异性友情之可贵,若这一生,能遇得一人,没有****,只是相识相知,相待为友,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需知:与君淡如水,我便千杯不醉。
来到沂水楼门口,只件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孩子贵在一男子面前说:“公子行行好,给些文钱让孩子治病吧。”看那男子英气十足,眉宇间渗透着阳刚之气,据装束看,应当是官宦人家或是哪位大户家的公子,王清怕那男子会生气赶走妇人,正要上前,却被小小拦下,“大人且慢,我看那男子应当并非无德之辈。”
那男子将妇人扶起,看了看妇人抱着的孩子:“像是烧的严重。”随后命手下拿了些许银两给那妇人,嘱咐道:“这些拿去看病,对了,这孩子的父亲呢?”那位妇人泪水即刻夺眶而出,“丈夫前年去充军了,后来我接到消息,说是…战死了。”见那男子若有所动,又命人拿了部分银两叮嘱那妇人:“这些拿去以后做点营生,也好生活安定些。”妇人刚想跪下谢那男子,便被那男子扶助了,轻声说:“不必了,快去吧。”随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南北常年战乱,苦的是百姓啊……”
王清看着那男子,似乎有熟悉之感,不禁叫了一声,“萧衍?”那男子寻声看来,“王清兄!哈哈,次此来钱塘,真想去找你,一叙昔日同窗之情,却不想这般巧合!”
虽只是只言片语,但也足以令人感受到萧衍的豪情。
小小则是觉得难以置信,梁国的开创者,梁武帝竟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
二人闲聊了几句,王清便为小小介绍萧衍。在现代本就是个爽朗好交友的人,遇上如此豪爽心善的公子,自然是十分痛快。对萧衍来说,也算是见过诸多红粉之色,而那些女子空有其貌,不是无才便是乏德,虽然他自己提倡儒学,却并不因循守旧,因此也是反对这女子无才便是德,或是待自闺中等古味之说,而是支持提倡自由与仁爱。
今日见到小小,确实有眼前一亮之感,言行大方,举止优雅,谈笑自若,与之言谈如饮一杯美酒,丝丝润滑,回味无穷。
他又怎会知道,这位超凡脱俗的女子来自千年之后的自由之邦,从小阅读古籍,醉心诗词,又因为成绩出色,而成为史学界最年轻的博士,正是在这几千年沉淀下的文学之中,形成了端庄大气处事泰然的品行。
小小带二人上了阁楼入座,此时窗外风景怡然,偶有白絮浮于空中,如素雪依稀,嵌入凡尘。当潘莲出现时,萧衍盯着她看了好久,还是那一袭白衣,一根墨绿发簪,长发柔顺,似风霜中的梨花,清骨素颜,但由天然去雕饰。
王清看着萧衍的神情,在一旁隐隐笑起来,心想这文韬武略从不讲儿女之情的萧衍,竟也有了动心之时,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小小也是看出了这其中之意,拉着潘莲的手说:“莲儿妹妹,今日可是带了王清大人与萧衍公子来,你可得好好弹奏一曲呀!”
潘莲微微一笑,端坐在古筝前,神态怡然,放手起弦,便进入了旋律勾画的意境中。王清与小小听得这起时琴音,一同轻声说出:“好!”
这琴音悠远清扬,如风过竹林,风去而竹不留声,而后转为清丽砰然,如入画境,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在一旁听得入神的萧衍取出腰间的玉箫,与之合奏,琴箫之间,如临天籁。
潘莲随即附上歌一曲:
清风泠,微啸流水叹红颜,
泛泊舟,载浮鸳鸯望西楼。
唼绿藻,瞻秋草,
夕棲湖畔敛丝弦。
惠音起,钟期不尽多少年?
钓九渊,猗与庄生晓梦间,
歌永年,且诉柔肠千万千。
顾华林,君不见,
荡志浩然履霜行。
墨江湄,倚楼听风总相念,
旧时情,顺风而宣椒房间,
且轻吟,素衣舞绣儿女情。
晓太清,俯眺紫辰仰素庭,
游清霄,云盖习习天河间,
如梦醒,已忘人间多少年。
席间三人听得沉醉,悉心回味,原来是将嵇康的四言诗做了些许改动而得此曲,耐人寻味。小小亦不曾想到,自己也算是听过万千歌曲的人了,但听这南北朝时期的歌,却勾起万千思绪,如在梦中。
四人坐在一起,斟上浊酒几杯,谈笑风生,从大漠风尘聊到烟雨江南,从历史兴替聊到隐士情怀,皆为这魏晋时的文人风度而深深感怀。而对时下的南齐文人,则都觉得首推谢眺,文风自然,虽是不自由之身,但却有飘然于世之心,谈到他,小小也不禁挂念起如今身在建康的谢眺,不过也知尚未到那一年。
王清拍了拍萧衍的肩膀,说道:“遥想我们当年同窗之时,卷卷书香情谊,是那样的简单快乐,如今看你戎马疆场,已然是我南齐名声显赫的将军了,不得不感叹这此间变化之快啊。”
萧衍为王清斟了杯酒,笑着道:“是啊,数载如梦,如今看这天下,仍是南北割据,而我国内,亦是常有乱贼,我又何尝喜战,真希望有一日天下太平,我也好活的自由些啊!不过话说回来,还没有决定去帮我么,你这一身才学不该只在这小地方啊。”
王清看了看窗外,几行白鹭飞过,若有所思,只是轻声回应:“还是这样好。”
放眼望去,云天万里,沧海千年,西湖水静的安好,似乎守着一段美好忧伤的回忆,恬静的面对仓促的光阴。这往来船只载过多少过客?其中必然也有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之人,却不知他们是否会忘记故乡,做一世飘零。
夜幕落下,王清先回府衙处理些许事情,小小与萧衍辞别潘莲,笑谈着来到西湖旁。
月色的浮影在湖中语笑嫣然,似这繁华的钱塘,灯影幢幢。
小小想起王清,便好奇的问道:“将军,小小觉得王清大人无论是才能还是品德,都是世上罕有的,以当今天子的慧眼,应当不只让他做个小小的县令啊。”
萧衍望着圆月,深深的叹了口气,“是啊,他是有济世之才,只可惜,他宁愿留在这钱塘,曾经的那段遗憾,注定伴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