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说,你们脑袋是不是进水了?忘了我是何等人物!她沉思一下,态度忽然变得特郑重特深沉,她说你们别看我疯,其实我是很有原则的,不想认真的上床就特快,想认真的就绝不轻易上床。逮着一个有钱的、心肠又好的帅哥的确不容易。这次我和吴飞是认真的,认真了就不能让他感觉我太容易到手,平时我把自己把守得严严的,很少让他碰我,这回他可逮着机会了,死命搂住我亲个不停,从脸蛋到嘴唇再到胸口……那充满男性气息的狂烈的吻就像大海波涛吞没了我,我目眩神迷浑身发烫,禁不住软软滑落到地毯上,衬衫的钮扣松解了,胸罩的挂钩松解了,他的身体像一只大鸟裹住了我……就在他的嘴唇在我胸脯上缠绵的时候,一只贼手却偷偷向下延伸……他的喘息,他的坚挺就像海湾战争时的美国精确制导导弹,气势汹汹地兵临城下。这种时候,我估计小Q肯定就地昏倒了,而我的理智告诉我,绝不让他轻易得手,轻易得手的东西是不会得到珍爱的。于是,在地毯上,一场激烈而又静寂的近身肉搏战开始了。我们气喘吁吁,我们大汗淋淋,在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关键时刻,我把牛仔裤的鳄鱼牌皮带啪啪啪连紧三扣,说拿通行证来!
吴飞愣愣地问什么通行证啊?我说街道办事处就有。
吴飞醒悟过来,欣喜若狂地抱起我满屋乱转乱叫。我不失时机地揪住他的耳朵警告他,我决定把绳索套在你脖子上,但绝不是今天。
阿兰说完,又灌下半杯蓝带啤酒,说这些日子为假装淑女,我在吴飞面前滴酒不沾,馋死了!
小Q说,阿兰你看过《第四十一个》那部电影吗?前苏联的,说的是一个女红军和当了俘虏的白匪军官瞎搞的故事。
阿兰说,看过,你什么意思?
小Q坏笑着说,吴飞是你的第四十一吧?祝贺你终于当了一回处女!
《3》
5月8日,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遭到美国及北约的野蛮轰炸。第二天,我和秦小多以中国H市丽多文化传播公司全体员工的名义,用英文给美国白宫网站发了个帖子,译文如下:
尊敬的克林顿总统:今天的美国唯一值得我们热爱的是可口可乐和好莱坞大片,而最讨厌的则是您、美国大兵和炸弹。凭您的智商,您一定懂得,如果十二亿中国人每人挖一锹土,地球就会被挖出一个大洞,您和您的白宫就会轰然倒塌,掉进洞里,并从中国这边的洞口掉出来。您知道那时我们会怎样热烈欢迎您吗?我们会把您塞回洞口并彻底埋葬!
十天后,美国总统办公厅居然给我们回了一个帖子:
总统非常感谢贵公司全体成员的提醒。总统表示,如果有一天他从那个洞口掉出来的话,带去的将是鲜花而不是炸弹。期望那是一次友好的访问。
美国佬就是他妈的聪明过人又阴险透顶!
《4》
五月中旬的一天,雷可去K县视察工作,秦小多想借机跟县领导见见面,争取把县城的灯箱广告包下来。
雷可面有难色,想了想说行吧,不过眼下各方面有点敏感,工作要靠你们自己去做,我不能多说话。
站在旁边的我听出雷可内心有点儿紧张,有点儿担忧什么,甚至有点儿莫名的恐慌。可没心没肺的小多没多想,说我跟你狐假虎威走一趟说行,不用你出面!
常务副市长出巡,政府自然有一大帮相关局处长随行,其中就有小脑袋三角脸的市公安局副局长李星。他们个个西服革履,红光满面,头发和皮鞋闪闪发光,显着特风度特气质特干练。早晨八点二十分,秘书赵启华拎着皮包,为雷可打开车门,雷可把深蓝色风衣往臂上一搭,说出发吧。接着只听砰砰砰一阵车门响,干部们严格按级别高低先后上了车。十几辆轿车排成长龙,浩浩荡荡向一百六十公里以外的K县驰去,我们的白色宝马紧跟在雷可的黑色奥迪后面。出发时,雷可向局处长们介绍说,秦小多小姐是他北大荒一位战友的妹妹,现在是丽多文化传播公司的老板,胡晓婵小姐是她的副手,两人很能干,把公司操持得红红火火,是区里的交税大户呢,今天顺便跟着去县里办点儿事。
局处长们不管心里怎样鬼画符,一律笑容可掬、热情洋溢地伸过手来说幸会幸会,做作得像给雷可看的。有几个还认出我们,说两位小姐是不是上过电视,主持过有关广告策划与文化开发的节目啊,不怪雷市长对你们评价很高。大家都表示,你们既然是雷市长的朋友,有什么困难就说,别客气,我们都会帮忙的,领导就是服务么。
年初,秦小多跟我说,你是常务了,和雷可平级,别给我开车了,雇个司机吧。司机找来了,名叫关宏志。他长了一张典型的蒙古大脸和细眯眼,平时不多言不多语,沉稳之极。据我观察,即使天上掉下个飞碟,飞碟里走出个仙女,他那双厚眼皮也不会抬一抬,不过从飞碟下来仙女是光着腿还是穿丝袜,小腿修长还是短粗,包括乳房大小,他都能收在眼里。
这会儿,关宏志稳稳开着宝马,跟着雷可的奥迪前进,我坐旁边,小多坐后座。闲极无聊,我说起在学校演青春剧的事,有一次我饰演失恋的女孩,黑黑的眼圈,长发披散,赤足光腿,穿着白色拖地睡衣在舞台上晃来晃去,以极其做作的腔调朗诵一首哈姆雷特式的爱情诗,诗中反复吟诵,我杀了他,还是继续追他?
全场上千人,女生一齐尖着嗓子喊,杀了他!
男生一齐喊,追他!
那时小Q刚与一位热恋了半年的哲学系大四男生分手——因为那男生毕业要回家乡结婚了。在一片混乱的叫喊声中,小Q泣不成声,当场昏倒。
秦小多笑得花枝乱颤。
车队行至半路,忽然刮起大风,刚才还阳光灿烂的天空,眨眼间阴云密布,天昏地暗,飞砂走石,横空的电线发出尖利的呼啸,眼见路旁有些碗口粗的杨树和老朽的柳树在烈风中咔嚓嚓折断,吓得我和小多一惊一乍尖叫不止。这时,小多的摩托罗拉响了,是雷可从奥迪车里打来的。他说六十公里以外的靠山村遭了暴风和冰雹,听说塌了不少房子,还伤了人,县里主要领导赶过去了,他也要去现场,问我们直接去县城,还是跟着去村里。
我和小多异口同声,去村里。战争年代的美眉如李铁梅、小常宝都有一颗红亮的心,现代美眉都有一颗好奇的心。常听电视新闻里说这个灾那个灾,从没亲临现场看看,这回可以开开眼界了。我和小多一下子兴致大发,好象去拍电影里的恐怖场面,007已经孤身插入敌后,就等两个邦德美女妖娆而出。
《5》
车队停在靠山村村前的砂石公路。
时近中午,风势弱下来,冰雹也化了,质量很差的砂石公路一片泥泞。幸亏后备箱总是备着我和小多的旅游装备,我们换掉高跟鞋,戴上太阳镜,把风衣领子竖起来,跟随各级领导向村里走去。此行显然未在计划之中,领导们亮晶晶的皮鞋只好左跳右跳,尽可能寻找较为干爽的落脚点,远远一看像在跳非洲部落里的某种集体舞。
村前横着一排白色砖墙,墙上写着“开放搞活,振兴靠山”之类的口号,墙后面是一幢幢齐整的红砖瓦房,只是玻璃都碎了。这哪像灾区或战地啊?我甚至有一点点失望。可刚刚走过前排的砖瓦房,我和小多一下惊呆了。这是我们第一次亲眼看到老天造成的巨大灾难!仿佛刚刚经历过战争的袭击和血洗,几十幢老旧的土坯房成了一片废墟,十几根电线杆横七竖八躺在村中央的路上,遍地是残砖断瓦、碎玻璃、塑料布、草帘子、破炕席、旧衣服和各种破碎的家用物件,显然是飓风卷出来的。位于村后的小学三间教室也全部倒塌,只有写着“靠山村小学校”的木牌斜挂在一棵老榆树上,在风中吱嘎摇晃。村民们个个神色凄伤沉痛,有的在废墟里挖寻着还能用的东西,有的围着死者哭得死去活来。村委会干部说,共有二十八人受伤,两位老人和一个七岁孩子来不及跑出来,被倒塌的房屋砸死了。
县领导说,已经通知县医院和急救站,救护车正往这边赶呢。
雷可夹着烟,和县领导一边商量着救灾举措,一边一家家走一家家看,与每位老乡亲切握手,说几句安慰的话,表情特深沉特庄严。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很零乱,皮鞋沾满泥巴,裤角也卷起来了,远远看去特像焦裕禄。我和小多默默跟在后面,看着这些贫穷的农民百姓,看着他们脸上辛劳的层层皱纹、纵横的泪水和粗黑的双手,看着惨不忍睹的灾后景象,我悚然无语,心里隐隐作痛,泪水一阵阵往上涌。我想起我的孩提时代,这就是养育过我、养育着我们的大地和父母呵,已经九十年代了,他们依然在贫穷中煎熬。大概小多想的是同一个问题,她问眼睛红红的乡长,这儿怎么这样穷?
乡长叹口气说,这个村地处山区,离海远,交通不便,开放搞活很难,过去靠砍林子为生,现在林子砍光了,种点粮食也仅够糊口的。没办法,吃了多年救济了。小多没问,乡长也没说,为什么村前的那堵墙和那排房子那么好看?
《6》
我见过太多的已经富起来的农民,多少次惊喜过振奋过感叹过,这回第一次看到勉强维持生计的穷苦百姓,我极为震惊并感到难过。
要把这些老百姓从贫困中彻底解救出来,还需要国家、政府和官员,包括我们自己,做多么艰难而持久的努力啊!共产党当年是为老百姓打天下的。老百姓曾用自己的奶水喂过受伤的战士,曾用自己的血肉为军队的呼啸猛进铺平道路,曾用独轮车把革命从大北方推进到大南方,这是我从教科书和文艺作品中看到的。看的时候激动过,激动过后也就忘了。这些故事太遥远,现代美眉有太多自己的追求、快乐和烦恼。我们正年轻。我们拥有未来因而用不着在乎历史。在大学遇有老师讲革命大道理,我会说,累不累呀,歇着吧,请给我们讲讲关于人类基因或者宇宙中的黑洞问题吧!
置身于这贫穷破败的靠山村,教科书中和文艺作品中所有那些动人的细节和镜头突然全部复活在我心中,尖刺一样深深刺痛了我。也许是现代美眉多愁善感的缘故,也许因为我小时曾在农村生活过,亲情还渗在血液中,我忽然觉得当年红嫂用奶水喂的就是我!老百姓用担架抬的就是我!面对日本鬼子血淋淋的剌刀和凶恶的查问,老百姓紧紧搂住一个女孩说这是我亲闺女,那个女孩就是我!
湿冷的风从山后缠绕过来,我长发乱飞,浑身发冷。我忽然想哭一场,忽然发觉自己在大学时怎么那样浅薄?刚才在车上想来看看惊险场面的念头又是多么卑微和可鄙!
一处坍塌的院墙旁,一家老老小小围着一具孩子尸体哭得地动山摇,孩子躺在门板上,细小的身子蒙着白布。我和小多走过去站了一会儿,泪水止不住涌满眼眶。我掏出皮夹,拿出三张百元钞默默放到孩子的尸布上。木呆呆的小多似乎也清醒过来,赶紧打开小皮包,拿出手机、化妆品和一些零碎用物,然后底儿朝上一倒,十几张大钞、几十张零钱和好些硬币哗啦啦流泻下来。
远处,雷可站在一截断墙上,正在对县乡村干部和成群的村民发表演说。他的声音激昂慷慨,手势果决有力,他号召大家团结起来,奋力抗灾,积极开展生产自救,党和政府会妥善安排大家的生活……
去县城的路上,秦小多一直默默无语。我说你怎么没话了?
小多说,人的命运真是千差万别,就像雨点说不定落在什么地方。进了靠山村我一直在想,假如我落生在这儿,这辈子也就完了。
我说别那么悲观,我就生在这种地方。
小多说,靠山村离H市不过一百多公里,想不到这么穷,咱们不能白来,总该帮老百姓做点儿什么吧。公司这半年效益还行,给靠山村拨十万元怎么样?太多的事儿咱管不了,可以帮他们把学校重建起来。
我说那太棒了,你可就是新时代最可爱的人了!
小多说我可没那么高觉悟,假如我生在这种地方,能看着不管吗?
《7》
北极狼:E-mail
收件人:媚眼狐
时间:1999年7月19日20时20分
主题:找啊找啊找朋友
转眼又是夏天。
我总是路过一年四季,把生命当叶子一片片扯落随意地抛洒。仔细拣拾淡淡的记忆,尽是碎片像杂乱的脚印。事业于我是那样的虚幻,爱情于我是那样的遥远。每天晚上,在纸上涂抹几句歪诗,在画布上涂抹几笔零乱的色块,自以为惊世骇俗旷世绝唱,第二天早晨再看,就像过夜的陈茶嚼过的甘蔗晒干的尿布用过的纸巾。我甚至对自己不感到一丁点儿绝望——绝望也是一种火气一种刚烈一种决绝。
这是一种想活能活下去、想死却死不了的感觉。
我找不出什么原因为什么会这样。也许因为你?不肯爱你却又想你,想爱你却又不敢爱你。人海茫茫,我不知道想娶的那个女孩在哪里?
此刻我以记者的方式向你报道,前天奉老父之令,我作为H市白领小市民的优秀代表,亲切会见了老父同事——一位法语教授的千金,她叫沈娜。双方在友好气氛中进行了会谈,在国际国内许多重大问题上达成共识,并同意进一步发展双边关系,特别是经贸方面的合作,比如贩卖法国过季服装、盒装牛奶、床上用品和化妆品什么的。双方同意暂时不就未来关系的发展发表共同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