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拨了许未远的电话,却转到了语音信箱;而顾云微,也如许未远一样,匆匆不见了踪影。江寒若有所思地望着静楠,又看看满脸忧色的林飏,不禁摇了摇头。
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和事也许都不会被记在心上,可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人,毒药般侵蚀了所有的理智与呼吸,一分一秒都与生命绑在一起,共死同生。
而许未远,便是让乔静楠此生病入膏肓的源头。
即使伤口最终会愈合,那种隐隐作痛地感觉也永远挥之不去。因为印在灵魂上的痕迹,只会变淡,却永远不会消失不见。
安诺推开病房门走进来的时候,林飏正歪在一旁的沙发上打盹。
才一看到静楠的样子,她不由地红了眼眶。轻轻走过去拉拉她的手,轻声道:“楠楠,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静楠微微挣了眼,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来,大大的眼睛里却是浓的化不开的哀伤。
安诺看着不由一阵火起。
她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乔静楠,语带讥诮,“楠楠,你在这儿伤春悲秋地想着人家,人家可是沉醉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呢!我告诉你,许未远跟莫萧早就……”
剩下的话静楠没有听,她也不想听。
她承认,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豁达,更没有想象中那么勇敢。她就像一只可笑的鸵鸟,面对瞎子都能看出来的事实,固执地逃避着将脸埋在沙堆里,好像这样,那些已经存在的痕迹便会消失不见。她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自欺欺人的圈子里,然后辗转轮回,一遍又一遍重蹈覆辙,追随着许未远并没有迟疑停留的脚步,自甘卑微地把尊严踩在脚底下肆意践踏。
似乎,这样年复一年的动作对自己太过残忍了些。十年,应该已经足够了吧?
静楠偏了头,慢慢闭上眼睛。缩在被子下面的手却紧紧握成了拳。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林飏默默地走过去替她拉了拉被子,然后拽着安诺离开了病房。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林飏的脸冷峻的近乎残酷。他抱着手臂,盯着安诺的眼睛清冷而犀利。
“有些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许未远更不是你嘴里那种滥情寡义的人。”
不大不小的声音恰好透过虚掩的房门传递到静楠的耳朵里,可她却没有一丁点的气力去考虑林飏话里的深意。她只知道,她所有的力量与热情,所有的期盼与憧憬,在许未远一次又一次亲疏远近的摇摆不定里变得凌乱不堪。
暧昧,终是伤人伤己。
一段时日后,正在康复中的乔静楠执意要出院。林飏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并且做了一通长篇大论。
静楠不语。垂着眼睑安静地听着,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林飏见状有些语塞,心里却隐隐觉得不适,仿佛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那个他所认识的乔静楠。林飏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轰然倒塌,然后她才会变得如此漠然,似乎所有的精神随着心灵支柱的崩裂而一并烟消云散。
而这样的乔静楠,沉静地让他有些害怕。
静楠却仿佛没有觉察林飏波澜起伏的内心,伸手拿过他手里的单据塞进包里,提了简单的行李就往外走。
胸口的伤痕因为用力而隐隐作痛,似乎提醒着她的生命与喜怒哀乐,曾经握在一个男子手里,长达十年。她心里嘲笑着自己的情不自禁与自作多情,扬了脸望着窗外广袤的天空,无声地呢喃。
放下,便是对自己最好的奖励与解脱。只有这样,才会遇到一个闪亮的人,来匹配所有的固执与矜持。
她拒绝了林飏送她回去的提议,自己叫了计程车,不动声色地坐了,然后扬长而去。
她不是傻子。
林飏对她态度的倏然转变还有他眼底赤裸裸毫不掩饰的****她看得清清楚楚。不管他出于什么心理,于她而言,他只是工作上的客户,生活中仅仅萍水相逢的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他身上有太多熟悉的感觉,时时刻刻似乎都能看到许未远的影子。
她也曾一度对他恍惚。只是她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许未远。不论别人与他再相似,哪怕可以以假乱真,她都不会错认。虽然如今已决定潇洒地转身放手,可她仍旧不能容忍记忆里那个完美清隽的身影,沾染上其他不属于他的痕迹。
然而,林飏却又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因此,除了假作不知的逃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计程车在立交桥上七拐八绕了好一会儿才停在静楠家所在的小区门口。
她道了谢,付钱下车,然后提着行李进了电梯。一路上也碰见了熟识的邻居,可她却懒得跟他们寒暄。浅笑着点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她猛然惊觉,语言对现在的她而言,竟硬生生成为一种让她无比厌弃的累赘。这样的感觉让她不寒而栗。
待电梯挺稳开了门,静楠便逃似地冲进家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她靠着棕色的木门,身子缓缓下滑,胸口处地伤痕一跳一跳的,扯着肌肉生生地疼。
由于空了一些日子,不大的屋里有一股淡淡的土腥气和湿热的感觉。
静楠扔下行李,开了窗通风,然后随手按下电视机的按钮,挽了衣袖准备进行清扫。然而,电视里有关海峡两岸大专院校学生的辩论比赛吸引了她的视线。
针锋相对的正反方辩手们慷慨激昂。雪白笔挺的衬衫与墨青色的西裤衬托着年轻朝气的脸,让她一阵恍惚。
曾几何时,她也有张稚气未脱的脸,也会面对陌生人时一面讲话一面脸红。然而,为了成为能够让他注意并且欣赏的人,她努力地克服着心中的恐惧,然后泰然自若地站在辩论会的赛场上,梗着脖子迎接着所有的针锋相对,然后与他狭路相逢,咬着牙将他挑下马,成为当年S大最为津津乐道的佳话。
电视里正方辩手是个有些腼腆的男生。面对反方女生的咄咄逼人,他依旧如玉般温润,不疾不徐地阐述着己方的观点,字字珠玑,。看似波澜不惊地言辞,却有着缜密的思维与硕大的陷阱,一步一步将包围圈缩小在女生的周围,自己脸上却挂着牲畜无害的云淡风轻。
果然,女生顺势掉了进去。
只一瞬间,形式急转直下。女生慌乱地不知所措,一味的重复自己单薄、毫无说服力的论据,眼眸中却透露出几丝愤恨与不甘。似曾相识的画面让静楠忍不住轻笑出声。
那时的他们,竟像极了如今电视里宛如斗鸡般互不退让的人们。只是当时的许未远,并没有料到静楠会如此豁的出去。他精于计算,可却偏偏,错算了一颗蠢蠢欲动的少女之心。
彼时,乔静楠大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