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抓起自己的外套,边走边将素白的大褂脱下来丢到地上,冷着脸跟一起值夜班的主任打了招呼后,开了车匆匆往机场赶。
一路上,手机在汽车的副驾上不停地震动。
趁着等红灯的空隙,他拨通了那个一直锲而不舍的电话号码,波澜不惊地冲着那边兴致勃勃的准新娘说道:“顾云微,抱歉,我需要回帝都一段时间,所以,明天的订婚仪式取消。就这样。”
说着,他不等对面的人做出任何反应,果断地收线关机,然后风驰电掣地赶往机场。
在买到当天最后一班飞帝都的机票后,他紧紧捏了匆匆换好的登机牌,直直地站在尚未开放的登机口前,望着落地窗外停停走走的飞机暗自祈祷。
乔静楠,请你……一定要等着我。
2小时35分钟的空中飞行对于心急如焚的许未远来说,仍旧漫长地像古老的马车踢踢踏踏地行走。
几万米的高空上,许未远脑海中闪过几千几万个画面,无一例外的,统统都是乔静楠那张清秀生动的脸。或微笑,或沉默,或悲伤,或绝望。
他从不知道原来从很久很久以前起,他的记忆就已经开始自动地铭刻属于她的一切,就好像这是他的本能一样,没有思考,没有踟蹰,只是一念情起,便开始了一世的纠缠。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静楠离开了他的世界,那么喜怒哀乐于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舷窗外无尽的黑暗与机舱内昏黄的光线形成鲜明的对比,为数不多的乘客纷纷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耳边除了发动机嗡嗡地轰鸣声再无其他。
许未远忽然觉得有些冷。
不同于冬日风雪肆虐时的感觉,那是一种绝望彻骨的冷。他不敢想象自己再不能看见乔静楠时将会作出什么反应,虽然这必须是他所要面对的可能的现实。他强忍着几乎要冲口而出的低吼,捂了脸颓力地瘫进座椅里。第一次,他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飞机落地时,已是次日凌晨。
许未远开了手机,然后简讯一条一条不停地涌了进来,署名清一色的都是“顾云微”。
他微微蹙了眉,大致浏览了一下后,略一思索,拨通了林飏的电话。
问清医院的地址,许未远扬手拦下了一辆计程车。报了目的地之后,他便靠在座位上眯了眼休息。恰这时,手机又一次震了起来。他睁眼看着一闪一灭的屏幕上顾云微的名字,强忍着烦躁按下了通话键。
“许未远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难道你不打算向我解释吗?”还没等他开口,顾云微尖利骄横地声音便冲击了他的耳膜。
“我刚下飞机,你就不能让我喘口气?”许未远的态度难得的生硬起来,“顾云微,你现在还不是我老婆,我有必要时时事事都向你汇报吗?”
“你……你混蛋!”电话那边的人早已气得跳脚,“你那是放什么屁?你莫名其妙地放我鸽子,莫名其妙地取消订婚宴,许未远,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有考虑过许伯伯的感受吗?”
“你少拿他来压我!顾云微,你不要以为有我爸给你撑腰你就能对我指手划脚!我讨厌成为别人的棋子,不论是你,还是他!至于订婚宴,若是你实在等不及,我并不介意你去换一个男主角。我想,凭你顾云微的身份地位,这应该不是难事吧?好了,我还有事,先这样吧。”
说着,他第一次不顾她的感受,率先收线结束了通话。
等他到医院时,已是夜半时分。
静楠还在手术室抢救没有出来。林飏焦躁不安地守在门口,看着护士捧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进进出出,一阵触目惊心。
许未远找到他时,这个一向潇洒不羁的男人正抱着头蹲在走廊的尽头,掩了脸看不清表情。
“阿飏……”许未远轻轻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情况……怎么样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飏忙站了起来,像拽住了一颗救命稻草般死死扣住许未远的肩,“阿远,你救救静楠吧,她进去好久了,会不会已经……都是我不好,没好好照顾她,阿远,对不起,是我没好好照顾她……”
许未远看着林飏有些失控的样子,一丝异样划过心头。可他没有深究,反而安慰似的冲他点点头,“我这就去找院长。放心,有我在,楠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许未远自信的样子格外耀眼,好像冬夜天空中悬挂的启明星,清冷孤寂,却又让人无法不去直视。林飏握了拳,盯着许未远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一直惶惶不安的心开始慢慢趋于平静。
他知道,只要许未远承诺过的事情,不论多难,他都会想办法完成。就如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也仅仅出于一个很少人知道的诺言。
许未远径直去了院长办公室。
面对不速之客,院长微恼,却仍旧微笑着询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他的。许未远挑眉,然后开门见山道:“我要进手术室给那个刚送来的女子主刀。”
“胡闹!”院长猛地一拍桌子,“你有什么资格进手术室?你把人命当什么?玩具?”
许未远的脸冷了冷,“我没资格?那么我倒要问问您,从她被送进来到现在,过去了多久您应该比我清楚,可情况如何我想您也是知道的吧?那您算不算草菅人命?何况,你觉得那个叫江寒的心外专家唯一亲自带过的弟子和那个许震松唯一的儿子,有没有资格进你的手术室?”
“你是……”院长愕然地望着眼前气势凛凛的年轻人,一时语塞。
许未远颔首,心里却五味陈杂。
他轻易地打破了自己的誓言,又一次凭借自家老爹的名声给自己目的地达成增加了筹码。虽然是为了那个人,可他心里终究有些沮丧与不甘。现在的他,仍旧没有十足的把握用只属于自己的名字来让人刮目相看,依旧……没有资格去完整的喜欢她。
最终,在许未远毫不犹豫地签下一份免责协议后,院长才不情不愿地同意他进去手术室。
一直守在外面的林飏望着全副武装、半抬着手臂的他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不由地凝了眼,“阿远,你这是……”
许未远整张脸几乎都被浅蓝色的口罩遮住,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却是十分明亮与清醒。他冲林飏微微点头,然后与他擦肩而过。只这一瞬,莫名的,林飏所有的担忧与恐惧统统不见了踪影。
他慢慢停下不知疲倦踱来踱去的脚步,然后靠在一旁的墙壁上长长松了一口气。他从许未远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感情,一种坚若磐石、令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的至情至性。
而这种感情,足以让他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