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继续不疾不徐地下行。
林飏寒了脸靠着电梯的轿厢壁,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然后恨恨地说道:“我告诉你,若是老子被那丫头踢得断子绝孙,你丫也别想好过!”
隐隐的,电话那边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带着一丝戏谑,还有几分轻松与性感。
一连几天,静楠都在埋头研究关于兰亭嘉园项目的一切资料……那些都是她才说了一句“资料不怎么全”之后,林飏亲自给她送来的所有跟兰亭嘉园有关的文件。即使仅仅提到了“兰亭嘉园”这四个字,都被他装订的整整齐齐放到了她的办公桌上。
静楠望着散乱一地的文件,不由苦笑。
感情上她画地为牢地将自己困死在“许未远”这三个字的魔咒中,工作上她作茧自缚地让自己在信息的筛选里手忙脚乱。一直以来建立起的信心在瞬间轰然崩塌。
一如多年前那样,只要遇到跟许未远有关的事情,她都会变成一个焦躁不安、自卑落拓的女生。就像山间石缝开出的野花,永远自惭形秽地遗憾不能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傲然优雅地绽放。
静楠幽幽叹了口气,扔下手里的铅笔和文件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到大大的落地窗前俯视着26层楼之下的芸芸众生,心里五味陈杂。
就在她出神怔楞地片刻,手机突兀地响起。
看着显示屏上明明灭灭不断闪烁的名字,静楠犹豫了一下后,按下了通话键:“林总裁。”
“楠楠,你今天下班后有安排吗?我想请你去看音乐会。”
静楠皱眉,语带讥讽地回道:“林总裁,我可没有你那么悠闲!还有,我不认为我们的关系近到能让你称呼我”楠楠“!请叫我乔静楠或是Joe,谢谢!”
话音刚落,她便利落地终止通话,然后将手机调成静音丢进了办公桌的抽屉里。
林飏最近不知怎么了。
自从那日在电梯里不欢而散后,原以为他会恼上一阵子。哪知第二天他就跟没事儿人似的抱了一堆资料送到她办公室,然后又去Mark那里要求将她的工作时间改为“灵活”,以方便她随时可以去御景国际汇报案子的进展。
意外的,Mark不仅爽快地答应了,还批准静楠若是觉得公司氛围不好,可以将工作带回家去做。林飏得知此事后愈加变本加厉,不是打电话约她吃饭看电影,就是假公济私借着了解案子的进展,不由她拒绝的来公司接她下班然后带着她四处兜风、漫无边际地插科打诨。
公司里关于她和林飏关系的流言早已传的漫天飞舞,各种版本应有尽有,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原本静楠对这一切是嗤之以鼻的。然而当David企图用绯闻否定她的专业、否定她的努力,甚至否定她的人格来挽回因擅自修改定稿的策划案而被Mark一顿训斥丢了面子时,一杯浓香的咖啡不偏不倚地泼在他脸上,成功地让他闭紧了那张信口开河的嘴。
David雪白的衬衣前襟污渍斑斑,发梢、眉梢、脸颊、唇角上也挂满了褐色的液体。他怒视着面无表情地静楠,不由骂道:“怎么,做得出还怕别人说?乔静楠,你未免太虚伪了吧!”
“虚伪?”静楠放下咖啡杯,抱臂冷冷环视了一眼四周打算看热闹的同事,“David,我敬你是前辈,才对你百般忍让。怎么,你以为我真的怕你?我告儿你,用咖啡泼你那张臭嘴,简直暴殄天物!怎么,不服?好啊,我倒要问问你,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对林飏抛媚眼动手动脚关系不清白了?又是哪只眼睛看见我陪他上床然后他送我鞋子包包房子车子银行卡了?又是那只眼睛看见我跟她老婆大打出手了?你,确定他有老婆?”
David被堵得一言不发,只是气哼哼地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脸,似是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狠厉。
周围的同事也面面相觑。
眼见着一向还算宽和的静楠竟会如此咄咄逼人,不由地都缩了缩脖子,微微低了头不去看她。
“哎,难道贵公司还有随时随地开集体会议的习惯吗?”就在气氛有些尴尬时,林飏低缓地声线慢慢地在人群中散开。
看见静楠回头,林飏扬了扬手里那两张音乐会的门票,牵了唇角笑道:“楠楠,难得雅尼来帝都开音乐会,错过了有些可惜了。走吧,就当陪我去装一把高雅人士呗。”
静楠安静地站在原地。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落在身上的属于周围同事或嫉妒、或羡慕、或不屑一顾的眼神,心里不由冷笑。
好啊,既然你们都等着盼着看好戏,那么我不演给你们看,岂不是太不识抬举了么?
思及此,她脸上迅速换上了一副牲畜无害的甜美笑脸,盈盈款款走上前去捏了一把林飏的脸,然后挽着他的手臂娇笑道:“阿飏,你还真是厉害呢,这么难订到票你都能搞到手哦?既然如此,我再推脱岂不是太过分了么?好吧,我去。不过今天的晚餐,我来请!”
林飏被她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弄得有些懵,木偶似的顺着她的力道跟着出了办公区,怔怔地望着她的脸,喁喁道:“你这是……”
静楠甩开她的手,脸上又是那副疏离淡漠的表情,“别误会!演戏给看热闹的人罢了。”
“那这个……”林飏恍然大悟,继而面无表情地冲着她弹了弹手里的门票。
“答应你了就肯定会去。我还有一些资料要看,林总裁自便。”说着,她顺手抽了一张门票攥在手里,扫了一眼上面的时间后,继续说道:“晚上八点,我在音乐厅入口处等你。”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绕了回去。
就在静楠转身的瞬间,林飏的心里猛地一空,脸上方才被她捏过的地方登时变得火烧一般滚烫。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双手死死攥了拳,浓黑的眉也下意识地皱起,拧成了一个清晰的“川”字。
静楠回到办公室后,围着的众人已经散去,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格子间里埋头做事,仿佛方才的奚落并不曾存在过。路过Mark的办公室时,静楠微微侧目,然后竟看到David站在里面,指手划脚地不知在说着什么,Mark却头也不抬,偶尔点点头附和一下,再无表示。
静楠反锁了自己办公室的门,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准备找安诺诉诉苦时,赫然发现上面居然有七个未接来电,都是一个陌生地来自山城的号码。
静楠心里微动,隐隐猜到号码的主人是谁,却还是编辑了一条简讯发过去询问:“您好,方才正忙,不方便接电话,请问是哪位?”
就在简讯发出去的瞬间,几乎同时手机便重新闪了起来,依然还是那个号码。
静楠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接通,公式化的言语冲口而出:“您好,乔静楠,请问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