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她的呼吸就变得凌乱起来,腿也像灌满了铅,一张脸涨也憋得通红,踉跄了几步险些栽倒在地。许未远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然后不动声色地放慢了速度。
15圈过后,班里好些人都坚持不住停了下来,或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或俯下身子没有形象的咳嗽呕吐。就连安诺,都狼狈地挥了挥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哇哇大哭。
静楠瞥了一眼许未远,虽然他的额头也开始冒汗,可呼吸仍旧很平稳,步伐亦很轻盈。她默默的按照他的频率吸气吐气,按照他的频率抬脚落脚,慢慢地,喉咙和胸口处的不适开始消失,步伐也变得轻松了些许,她知道,自己的极限已经过了。
许未远无意间回头,看到静楠仍旧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目光落在她脸上,微微一怔。静楠却不知许未远带了几分赞赏在打量她,咬着牙憋着气做着最后的坚持。
当25圈跑完以后,她感觉自己要死了。
喉咙里像着了火,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心脏急速的跳着,就连额头上的脉搏,也突突跳个不停。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极了一条脱水的鱼。
蓦地,一双骨节分明孔武有力的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架了起来。
静楠一惊,刚要放声尖叫,就听到许未远低沉清冽的嗓音,“去走走,不然对心脏不好。”
她下意识地想要跳开。因为她担心自己形象狼狈,担心自己身上汗味过重,甚至,她担心自己太胖而许未远架不动她。可许未远什么都没再说,坚持着半拖半架地带着她又走了小半圈才作罢。
静楠坐在树荫下,看着许未远来来回回地背影,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她冷不防的想到一句话,要为值得的你,做我最好的自己。
凌晨四点半,晨光熹微。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四周的静谧。乔静楠猛地一颤,从梦中惊醒,寒着脸十分不耐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着显示屏上一串陌生的号码,愈加恼恨了几分。
她按下接听键,还没等发作,对方便率先道歉并表明了身份。
“静楠,抱歉,是我,许未远。”
仅这一句,就足以驱散静楠心中所有的困倦与不满。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双眼睛在晦暗的光线中显得异常明亮。待失律的心跳渐渐恢复后,她才故作轻松地说道:“学长?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许未远没料到她对自己的态度会如此淡漠,一时间也有些愣。随即丝丝苦涩从心里渐渐散开,然后灌满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他沉默了好久,久到静楠以为他早已挂了电话,只是信号出了偏差,她才能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属于他的、悠长而深沉的呼吸。忽然,心脏就猛地缩了一下,她下意识的攥紧了胸前的衣襟,试探性地唤道:“学长?”
“嗯。”许未远的声音又沉了沉,却十分好听,像极了午夜电台里,回响在夜空中主播那略带寂寞却又十分温暖的嗓音,“你的脚……没事吧?”
“你怎么知道?”静楠愕然,下意识地便问出了口。
许未远却松了口气,不由地轻笑,“昨天见你走的时候有些不妥,没想到猜中了。扭伤的话记得用冷水敷一敷,若是有皮下出血的情况,买些三七片来吃吃。我留了一瓶药油和一些常用药在林飏那里,你记得问他拿。等消肿了稍微擦一擦药油,会好的快些。”
“谢谢学长。”静楠如鲠在喉,却不知除了道谢,她该怎么回应他如此明显的关心。
其实,她有些怨恨许未远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态度。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自己就开始变得有些不同。除了不时的简讯提醒天气变化注意身体之类,还会偶尔询问她某些时候的安排。然而,当她下定决心主动去靠近他的时候,哪怕只有一点点的距离,他都会如惊弓之鸟般迅速逃开,然后用一种复杂而略带痛苦的眼神望着她,似乎她的所作所为,给了他好大的压力与伤害。
好几次,静楠都想破釜沉舟地把事情挑明,却又担心他会鄙夷自己的自作多情。一来二去,她竟将自己陷入了如此尴尬的境地,却也无法自拔地沉沦了下去。
就好像此时一样,明明昨天见面时还是一副冷峻的样子,一转眼,他便摆出一副关心爱护的姿态。偏生,静楠又有些贪恋这片刻的、仿若海市蜃楼般的温暖,虽然短暂,却也足以在她心房留下火种,然后渐渐燃烧,直到下一次的冷水泼来,再度沦为灰烬。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
好一会儿,许未远才小心翼翼说道:“静楠,我今天六点半的飞机,回山城。”
隐隐间,竟有一丝期待她来送行的意味。
静楠却恍若未觉,只是有些诧异他居然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完整的中国地图上,帝都与山城之间,隔着崇山峻岭,跨越好几个纬度。难怪自己在这里找不到他,原来,他根本不在自己苦苦守着的这个维度,又怎能期待寻到他的踪迹?
静楠一时间有些沮丧,淡淡地应了一声后便率先挂了电话。
“嗯。那学长一路顺风。”
许未远听着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直觉静楠是恼了他仓促的告别。虽然有些小小的喜悦,却在想到回去后将要面对的一切时,脸上又闪过一丝凌厉。
静楠将手机推到一旁,紧绷的身体慢慢松懈下来。
她又重新躺了回去,蜷缩着身体细细思量了一会儿后,复又坐了起来。犹豫着按了Mark的电话,却在接通前的最后一秒仓皇挂断。想了想,又给Mark发了一条简讯,大意就是自己不舒服,要请假之类的说辞。Mark很快回了简讯,简简单单的一个“OK”便准了她的假。
静楠对打扰了Mark的睡眠有些不好意思,自嘲地笑了笑后,便起身洗漱穿衣……她要去机场送送许未远。
然而打了车上了高架,她心里竟隐隐生出些惧意来,颇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意味。眼看着路边的指示牌提示机场距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静楠彻底放弃了。
她猛地出声喝住了司机继续往前开,抱歉地对着一脸狐疑的司机笑笑后,又重新报了地名。年轻的计程车司机无所谓的挑挑眉,调转车头又往回开。
当车子停在小区门外时,静楠有些恍惚。
她付了钱,又去附近的早点摊买了包子和豆浆后,才赫然发现她这么一折腾,天光早已大亮。蓝天澄澈而透明,金灿灿的阳光肆意的照射,舒适的晨风吹来,扬起她如瀑的黑发。
头顶倏地一阵轰鸣,巨大的阴影一闪而过。
静楠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长发,仰了脸看着飞机在天空划过一道痕迹,微微眯了眼睛。
回到家后,她匆匆吃了早饭,就打开自己的电脑登录工作邮箱,调出那份在Mark眼里有些瑕疵的议案,然后不由得凝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