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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雪国的人们对此的理解应该更加真切,因为在他们的记忆里,雪好像就从来没有断过。他们从来不知道,如果雪停了会是一种什么情况,因为在他们的世界观里,天上除了下雪,实在不可能出现别的任何情况了。也不应该出现。如果有一天,天上出现一个圆圆的、发光的东西,或者别的一个随着时间从圆到缺、又从缺到圆的东西,他们估计会觉得,世界末日来临了。

这是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这里的人们最会跟雪打交道,也只会跟雪打交道。他们在雪地里种植作物,一种特别抗寒而且产量极其丰富的粮食,它的名字叫做“花”。花是人们的主要食物,所有人都对它珍惜不已,因为他们知道它们来之不易,粒粒皆辛苦。人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建造房子,关心粮食,养殖牲畜,安居乐业。他们崇尚文明,不喜争斗,这是他们的天性使然。但是,这并不说明他们懦弱,当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他们同样也可以表现得坚强。

这可不是胡编乱造,曾经,他们经历过这样的灾难,至今难以忘怀。

一个老人坐在高大的雪杉树下,捋着下巴上长长的花白胡子,眼神扑朔迷离,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那段历史的残酷、血腥和绝望,一幕一幕地出现在眼前,让他每每想起都忍不住心惊胆颤。等他回过神来,看见围在他身边的孩子们,他露出了笑容,心里感到一股得来不易的幸福,因为他知道,噩梦终究已经过去了,而黎明终究已经来临。

这时,某个小孩等得不耐烦了,急不可待地说:

“哎呀,我的老爷爷,你就说故事吧!别卖什么关子啦!”

老人瞪着说话的人,似乎在责怪他不懂礼貌。其实,别人不知道的是,老人的眼神里,更多的是好意。他只是在教他:做什么事情都要有耐心,胜利往往属于等待和忍耐的人。于是,被瞪的人好像也明白了什么,红着脸低下了头,安安静静的,听老人讲那遥远的故事。

老人抚摸着日益寒冷的膝盖,缓缓说起了往事,像是揭开一个历史的疤……

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有五千多年了,那一天正好是新年,整个雪国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见面都会客气地互送祝福,街面上各家各户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好不热闹,没有一个人不为此感到由衷的幸福,就连小偷们都决定休业一天,让大家、也让自己有个愉快的新年。

然而,就在大家都等待着敲响新年的第一次钟声时,不知是谁突然大声喊道:“大家快看!下雪了!好大的雪!”对于雪国的人们来说,下雪是一件太稀松平常的事情,跟寻常百姓家隔两天就要吃肉一样,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可是,既然有人这样喊,那就说明这件事情还是有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

很多人都抬头往天上看,的确,是下雪了,新年的第一场雪。雪还没有落下来,老人们就已经先激动得笑起来了,因为有句俗话是这样说的,叫做“瑞雪兆丰年”,老人们都为明年能有个好收成而感到高兴。等到雪花终于飘落到人们眼前,终于有人发现了它们的特别之处,又有人喊起来:“快看!这雪跟以往的不一样!”接着,很多年轻的女孩子伸出手来,让空中的雪花落到手掌心,看着它们慢慢地融化,不无感伤地道:“好漂亮呀,竟然是红色的雪!可惜却一下子就消失了。”

这场红色的雪一直下,好像永远都下不完。红雪虽然美丽,但是却也让人感到恐慌,因为在天地万物间,美丽的东西总是有毒。人们最开始是躲在家里发愁,红雪这样下得没完没了,人们什么工作都干不成,只能坐在家中无所事事。而且更要命的是,连饮用水都不能喝了,因为有人喝了红雪融化的水,第二天就莫名其妙地死了。这彻底加深了人们对红雪的恐惧,大人们甚至告诫家里的小孩,最好连碰都不要去碰红雪。但是,所有的水源都已经被红雪污染了,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放着满满的一缸水,结果却要被活生生渴死。有的人实在忍受不了,他们宁愿喝了红雪水而毒死,也不愿被活生生地渴死,所以他们喝了红雪化成的水。很多天过去了,喝过红雪水的人却没有死,还能说话、走路、吃饭和睡觉。于是,大家都明白了,最初以为喝了红雪水而死的人,多半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才死的,整个事件就是自己在吓自己。其实,如果他们仔细点的话,看到家里养的牲畜吃的红雪水没事,就应该能够猜到红雪有毒的不实说法。但是,人们不会拿自己跟牲畜比对,所以这场无畏之灾却也无可避免。

红雪整整下了一百天才停,人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可是,人们万万没有想到,当红雪降临的那一刻开始,雪国就注定不能平静了。

在雪国人民的心中,雪国就是世界,世界就是雪国,除了雪国之外的其他地方,他们一无所知。因为雪国实在太大了,一个普通人的平均寿命是一百岁,就算他不吃不喝,每天每时每刻都用来赶路,他也走不完整个雪国。当然,一个普通人,他也没必要做这种傻事,他只需要关心自家的粮食是否能够高产,房子是不是应该维修了,其他事情他不需要管,也没有能力管。他们以为世界上除了和自己一样的雪国人,再也没有别的人种了,其他的种族都是禽兽,只能作为雪国人民的猎物。所以,当有一天,一群跟雪国人差不多,只有服饰和肤色有些许差别的种族,出现在雪国人的面前时,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和恐惧。

没有人知道这些人来自哪里,他们像一阵风一样,突然就出现在雪国人的面前,然后举起手中的武器,将所见到的雪国人杀死,一个不留。这些突然出现的“人”被雪国人成为“魔”。因为他们像恶魔一样,丑陋,残忍,狠毒,欲壑难填。

魔族的降临,对雪国人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灾难。他们生性残忍嗜血,而且又天生力壮,雪国人大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很快就占领了许多城池。国王不忍心看着生灵涂炭,派遣使者去跟魔族谈判,希望能够停止战火,和平共处。但是,魔族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意愿,战争正是他们最想要看到的结果,他们是猛兽,渴望着鲜血。他们把国王派去的使者杀了,用箭把使者的头颅射向了城墙,还扬言要占领整个雪国,把所有的雪国人都杀掉。

国王虽然不愿开战,但是却也不害怕开战,既然魔族一定要挑起战争,那他们就血战到底,誓死保卫祖国。国王召集最强壮的战士,打造最精锐的武器,甚至还请了神秘的玄术师来作战。原本玄术师是不理会普通人的争斗的,这是他们那个圈子的规则,但是这场战争事关雪国存亡,所以他们不能坐视不管,雪国总是重于一切的。有了玄术师的助战,雪国军队一扫之前的颓势,打了好多场漂亮的胜仗,重新夺回了失去的一些城池。不过,好景不长,没想到魔族居然也有能够和玄术师对抗的存在,一群叫做“魔法师”的怪人。他们加入魔族战队之后,双方又开始大战了。可是,玄术师被魔法师牵制住以后,雪国的普通军队总归是不敌魔族战士的,于是,雪国军队渐渐开始落入下风,最后只能收缩到雪国的帝都之城——雪都,最后进行负隅抵抗。

可是,雪国人的心里都明白,照这样子下去,雪国的覆灭是不可挽回的局势。所有人都流下了绝望的眼泪,甚至还有人在质问雪神:“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待我们?”雪国人民信奉雪国,他们相信,雪神是整个世界的主宰,在他们心中,雪神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从来没有人对雪神说过不敬的话。但是那一回,不少雪国人的心里对雪神产生了怀疑,他们对雪神如此恭敬,可是却没能得到雪神的庇佑,由此可见,世上根本就没有雪神。

然而,后来的事情又让他们重新相信,雪神是存在的,而且就在他们的身边,这所有的灾难只不过是为了磨练信奉他的子民的意志,让他们明白,不管你身处何方,不论阻挡你的困难多么巨大,永远不要放弃希望。因为只要你相信,他终究会出现在你面前。如果他还没有出现,只是因为时机未到。

雪神给雪国人送来一个希望,这个希望就是一个叫罗西的人。

就在雪国军队准备和魔族战队决一死战之际,天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影。雪都城墙上的人们看见,那个庞然大物冲进了魔族的战队当中,把挡住它的人全都撞得粉碎,魔族在它的面前也显得渺小不堪,根本没有人能够挡得住它的随意一击,因为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就像山峰和小鸟之间的距离,只不过,它是一座可以行动自如的山峰。魔族大军对它无能为力,只好往回撤军百里。不过,这只是暂时的,魔族仍然对雪国虎视眈眈,只要有了对付眼前这只巨兽的办法,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人们看着这个帮助他们解决亡国危机的庞然大物,却罕有人能够说出它的名字来。有人听玄术师说,那就是传说中的巨龙。于是,人们便在心里想:原来是传说中能够呼风唤雨的巨龙,那就难怪有如此神威了。人们进而想到,它肯定雪神派来保护雪国的。顿时,很多人都跪拜在地,口中念念有词,都是感谢雪神圣恩之类的话语。

后来,人们又看到那个庞然大物的背上居然站着一个人。雪国人民都对这个人充满了尊敬,可惜却没有人能够认出他。想来这个人有这么大的能耐,就算放眼整个雪国,也不会是碌碌无名之辈,怎么会没有人认识他?当然有人认识他。所有的玄术师都知道他的鼎鼎大名,他就是罗西。原来,他也是一名神秘的玄术师,难怪他能够驾驭巨龙这种神兽。这个人们就想错了,至少想得太容易了,不是每个玄术师都能够驾驭巨龙的,不然,有那么多玄术师在雪都,也不至于会让魔族堵在家里出不去。这只能说明,罗西不仅是一个神秘的玄术师,而且还是一个伟大的玄术师。

在罗西的带领下,雪国终于把魔族赶了出去,重新收回了失地。罗西还击杀了魔族一个身份高贵的人物,好像是被称作“魔王”的家伙。那个家伙死后,魔族才彻底没了继续战斗的信心,于是,他们像突然来到雪国一样,又突然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躲到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回来。罗西可能知道,只见他遥望着远方,神色凝重。玄术师中有和他交好的人问他,知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罗西却摇了摇头,沉默不语,只是告诉所有人,灾难已经过去了,安宁将再一次笼罩雪国大地。

再到后来,魔族再也没有出现,雪国果然又恢复了平静。

……

说到这里,老人沉默了良久,仿佛还陷在那一段黑暗的历史中,难以自拔。

有人听得还不够尽兴,对老人问道:“爷爷,那后来呢?”老人的思绪拉了回来,怔了怔,又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可是,我却不能告诉你们。”说完,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准备回家去了。还有人不死心,拉着老人的手,哀求着道,“爷爷,你就给我们讲讲吧。”老人轻轻地把手抽出来,摇了摇头,说,“不是我不讲给你们听,而是我也不知道从何讲起,他的世界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够了解的。好了,爷爷饿了,要回去吃花了。爷爷明天再给你们讲一个更好听的故事,一个更加切合你们未来的故事。”

老人走了。

走到半路上,老人觉得有点热,很想脱掉外套。于是,他就把外套脱掉了,拿在手里,往家的方向走去。老人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对雪的了解甚至比对自己的身体还要深刻,他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对不对,他觉得现在下的雪好像越来越少了,仿佛也没有小时候那么冷了。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线索,隐约感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曾相识,后又摇了摇头,心想,自己真的是老了吗?

但是他马上又自嘲地笑了笑,小声地念叨:“天气真的是越来越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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