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林默然挣开了他的怀抱,顷刻,流满了一脸的泪。李光定慌乱地帮她拭去眼泪,林默然轻轻挪开了他的手。李光定预感到林默然已经知情,但知情到哪个程度还不能推断。他始终抱着那份初心:“只要我的心不变,林默然是能够顾全大局,能够理解我的!”林默然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泪,目带寒光直视着李光定:“董琳是谁,我老早就知道了。我问过崔浩,董琳是贾一昕的朋友,根本不是你的什么同学。你去珠海的登机资料我去查过了,就是和贾一昕一起去的!至于你和她有没有亲密关系,你自己看!”说罢,她拿出手机,翻出了那条彩信。
铁证如山,李光定再想辩解什么也无济于事。他决定硬着头皮和林默然说真话,而且林默然的明查暗访也激起了他的愤怒:“原来,你老早就问了崔浩,也查了我的登机资料,那为什么要忍到现在,把猜忌藏到心里,你很好受吗?”
林默然咬了咬嘴唇:“好受。”李光定心疼起来“:有什么事情我们不可以摊开说,你早可以像今天这样质问我啊!”“质问你有用吗,你会说真话吗?”“我这不是因为考虑你的感受吗?我说真话,你能接受吗?我搪塞,是因为我在乎你啊,默然,你怎么就不领我的这份情呢?”林默然听到“领情”两个字,愤愤地回应:“你可以在工作上玩策略和计谋,使自己的利益得到更大保障。但是对自己人,你怎么也说谎?你不知道你能骗到的人,都是愿意相信你的人,爱你的人吗?”
李光定知道自己有错,于是先服软:“那好,我以后不会再跟你说谎了,即使真话再难听,即使你听得受不了要去跳楼,我也不会再跟你说谎了。”
林默然听到这句话,立即追问:“那我再问你一次,你和贾一昕是不是达成了某种交易?”
李光定察觉到这是原则性问题,说假话搪塞也没有意义。他点了点头,说:“贾一昕说让我跟她谈一场恋爱,她就帮我做贾有成的工作。我没想过这样的,我原本只是想哄得她开心了,帮我忙就行。收购保协不也是你的愿望吗?”
林默然崩溃了。“天哪!”她在心中呼喊,“原来我爱上的是这样一个男人!他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什么都不顾!”
一瞬间,她与李光定的相识相遇浮上心头。第一次她面试他、第一次她去工厂接他、第一次他主动抱她、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缠绵、第一次下面给他吃、第一次为他哭、第一次为他离开珠海、第一次为他卖房、第一次与他同上青城山、第一次陪他写投资报告,千万个第一次如同利箭齐齐射进她的心坎,过往甜蜜此刻都化为了痛楚。
李光定见林默然只是傻傻站着,连忙拉起她的手:“我们先出去好好吃个饭,不吵也不闹,咱好好沟通一下。”
泊尚餐厅坐拥东湖公园得天独厚的自然园林和超大湖面美景,微风习习,绿草茵茵。李光定和林默然吃完简餐,在餐厅草坪上席地而坐,各自发呆。
林默然先前的质问在李光定心里投下了几颗石子,咯得他心慌。他想和她推心置腹地聊一聊,但看林默然的态度,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两个人继续沉默着。李光定咳嗽一声,想打破这个凝重气氛,还未等他发话,林默然突然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他的脸庞,轻轻地问了一句:“光定,你认为这个世界上什么最重要?”
李光定愣住了,没想到林默然会突然问这么一句,之前他们从来没有讨论过这类话题,甚至这类问题他自己也没有去深想过。他虽然生在非常穷的农村,但人穷志不穷,从小就想做番大事业,有一个大人生和大格局。可经历了十几年的打拼后,他深刻感觉到在这个世界上,想做一番大事业,对他这种一穷二白无爹可拼的穷小子来说,无异于比登天还难。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弃心中的那份追求,可那个追求到底是什么呢,他一时也说不清楚,此刻正好碰到林默然的发问,他只能回答:“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永不放弃心中的追求。”
林默然听到这个答案,不置可否,她继续追问:“能具体说说吗,你的追求,是追求事业呢,还是追求有品质的生活?”
李光定笑了笑,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成功的事业,怎么会有高品质的生活呢?小傻瓜。”
林默然眼里好似蒙进了一层轻纱,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我从没和你提到过我的家庭吧,当然,你也没问。我爸妈都是生意人,在家乡有自己的皮具厂,利润丰厚。我爸天生厚道,对生活知足常乐,有得赚不亏本就行。我妈却不是这样,她很精明,经常开高价给别人杀价,即使赚到了,也嫌赚得太少。小时候,我经常看到他们吵架,通常都是妈妈不在时爸爸平价把货给出了,半夜睡在床上也能听到她抱怨,说在哪个环节上失策了,哪句话又说错了,不然这单买卖能赚更多。那时候我就发誓,不要成为和父母一样的人,我要赶紧考上好大学,远离他们,过有品质的生活。”说到这里,林默然的眼泪又无声地流了下来。
李光定用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心疼地说:“你之前从来没有跟我提到过你的父母。我一直以为他们是高级知识分子,所以才培养出你这样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林默然叹了一口气:“可惜,我越想远离他们,身上就越有他们的影子。我觉得爸爸是那样懦弱,所以把眼光都放在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的大丈夫身上。却怎么都想不到,大丈夫都跟我妈妈一样,总是想要索求更多。”
李光定听出了她的自嘲:“默然,追求和索求是不一样的。”林默然苦笑一声:“有什么不一样呢?都是为了占有不择手段,只是说法不一样。
你看,汉字游戏多么高明,短的理想叫念头,长的理想叫志向,坏的理想叫野心,好的理想叫愿望,其实都只是人的欲望,有什么区别?”
李光定觉得林默然有些悲观:“人的一生,既不如人们想象的那么好,也不如人们想象的那么坏。人生最大的快乐不在于占有什么,而在于追求的过程。”
“哈,你真跟我妈一样,她也不是要占有那多赚的几块钱,她也只是喜欢这个赢在过程的感觉,在和别人的讨价还价中占了上风,证明了自己比别人强,她乐在其中,其乐无穷。”
李光定很想解开她的心结:“默然,你不能拿生活观来看待生意。生意做大了就是事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看最终的结果。你妈妈多劳多得没什么不好,凭自己的能力争取更多也无可厚非,你也别为了些小事不宽心。”
林默然眼神空洞地看着他:“那你认为什么是小事呢,道德是小事?你又怎么看待道德与生意。”
对于这个问题,李光定问心无愧:“商道即人道。要时刻用看得见的法律和看不见的道德律进行自我约束,经营有尊严的企业。创思协尔多年来遵纪守法,堂堂正正,不正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吗?”
“真好,商道即人道。可是你为了商道,上了别人的床,又该怎么说呢?”林默然空洞的眼神和波澜不惊的口气让李光定感到一丝寒意。
“这是两码事!默然。”李光定打算放下身段,好好哄哄她。“嗯,我明白。你是为了收购保协迫不得已才和贾一昕上床,是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所做出的牺牲。再说,我们也没有结婚,并不是夫妻关系,所以你的行为也不能称之为出轨。”
李光定长叹一口气,道出真心:“人们常把婚姻是否能保留住作为衡量爱情得失成败的标准,其实这是错的。一桩勉强维持的低质量婚姻,只会给人带来痛苦。我很早就说过,夫妻关系只是一张纸,并不是相爱相守的证明。”
“所以,你根本没有想过和我结婚,是吗?”林默然咬了咬嘴唇。看到林默然神色黯然,李光定心里也难受:“默然,如果我一无所有,成为不了你心目中的大丈夫,你会依然陪在我身边吃苦吗?你能忍受卑贱的、不幸的婚姻吗?”李光定的眼神闪过一丝哀伤。
他想起自己在乡村的那些儿时伙伴,年过三十依旧在温饱线上奋斗的男人,他们根本爱不起林默然这样的女人。境遇、收入和社会地位也注定了他们在选择女人上的局限性与可悲性,这是身为男人的憋屈。在物理学上,一对正、反粒子相遇时,会同时消失而完全转化为能量,这种现象叫湮灭。两个人相处也会产生这种现象。很多男人原本可以更优秀,可有限的精力消耗在与伴侣冲突上,最终蹉跎了岁月。如果一个男人不能为心爱的女人锦上添花,反而成为了她的累赘,那双方都要认真考虑这段关系存在的必要性。李光定认为,男人需要有了大事业之后在心态上才会更加成熟,更加大度慷慨,才能带给女人真正的归属与安全感。尤其是面对自视甚高的林默然,她现在会陪着自己受苦,难道一辈子都甘心陪着自己受苦吗?
林默然突然发现李光定并不了解自己,关于婚姻问题,她是深入思考过的:“结婚虽然只是一个仪式,但能把两个人的爱情连接起来,加大生活的砝码,它不能改变生活的本质,因为生活的本质即是苦。我对婚姻本身并不抱有幸福的幻想,在这苍茫的人世间沉浮,谁人不苦?只是一份苦两个人分着尝,苦感不会那么浓烈;如果偶尔有那么点甜,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可能会更甜。既然找到了真爱,我当然会想和他结婚,锁定他,陪伴他,名正言顺地一起生活,互相照顾,生养后代,赡养父母,彼此不那么寂寞,心里也不会孤单。”
李光定没有想到林默然是这样理解婚姻的,他有点不知所措。“而且,爱是连接,而不是欺骗。如果你爱我,就不应该欺骗我,做重大决定前至少要顾虑我的感受。你对贾一昕有好感,我能理解,但我想不到你会去利用贾一昕的感情,换取自己贪心的一些东西。不过我也许也太片面了,你利用她的同时,她也只是在利用你。”
李光定听到她提起贾一昕的名字,有歉意又略有恨意:“水能予人解渴,树能予人乘凉。物被利用就是宝贝,人不被利用就是废物!我利用她,她利用我,一举两得,总比一无所有要好。”
林默然心头苦涩:“你说得也对,贾有成也是看中了你我的能力,利用我们替他打天下。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创业团队里你器重的人也离开了你,然后回过头来利用你看重的亲情、友情来对付你,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