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这么久了,你跑哪里高就去了?也不来个电话短信汇报,想不想我啊?”李光定一听就笑了,说:“大小姐,我肚子都填不饱了,哪里还有力气去想别的。
我现在就只想着今天晚餐在哪里会有得吃哦!”贾一昕的声音立刻激动起来:“本小姐请你,说什么地方吧!”看来她又到了成都。李光定想想也有阵子没见她了。他回答:“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时间地点你挑,短信发过来就行。保证准时赴约!”搁下电话,李光定又调研了一会儿,就结束了一天的考察,去停车场开车赴约。
贾一昕选的是“巴国布衣”神仙树店,她早就坐在一个靠近舞台的桌旁,一看到李光定,赶紧挥手招呼。
菜陆续上来后,两人边吃边聊。贾一昕问:“林默然昨天向我爸爸打辞职报告了,你知道吗?”
李光定明白这个小姑娘其实什么都懂,就是明知故问。“不知道,她没跟我说。”他不咸不淡地回答。林默然回珠海后,通话时确实没有向他提过这件事情,最近两天也没跟他联系。应该是她忙着辞职,同时也怕给他增加压力吧。
“哼,撒谎!”贾一昕咬牙恨恨地说,“你肯定知道!我爸爸伤心得要命,可怎么留还是留不住她。问林总怎么啦,林总就坚持说是个人原因要离开珠海,说没办法。我妈妈留她也没用,我看她是铁了心了。”
李光定叹了口气,说:“我真的不知道她把辞职报告交上去了。她昨天辞职,你今天就来成都了,千里奔波到此,不是只为了跟我传播这件事情吧?这个成本也太高了!”
贾一昕一反平常的顽皮,没有接下去反驳。而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自顾低头吃菜。过了一会儿,贾一昕凑到李光定耳边大声说:“其实我来是告诉你,爸爸昨天晚上找我谈话了,想让我来名仕工厂做总经理。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你,你觉得我可以吗?”
李光定一听愣住了,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林默然这一辞职,贾有成是真无人可用了,否则他怎么舍得把自己心爱的女儿派到千里之外的成都!可也怎么这么不巧?!如果贾一昕真来的话,那成都又将成为林默然和贾一昕两个女人的战场。林默然的深情,贾一昕的依恋,我一个人夹在当中又怎么能理得清?”
李光定这次终于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这几个字的深意了。贾一昕看李光定低头不语。她有点生气了,就大声嚷嚷起来:“你是最有发言权的,你了解成都工厂,了解保协,也了解我。我也是把你当成闺密才来问你的。你扮哑巴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李光定知道贾有成已经拿定了主意,贾一昕来成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李光定想到这里,抬起头诚恳地看着贾一昕说:“我知道你是想来成都的,你自己也说过想做点事情出来给爸妈看看。不是我泼冷水,如果能够按照我之前跟贾总汇报的方案,成都工厂还有可能起死回生;如果不能,当机立断,壮士断腕才是上策!你也就真没必要来接手这个烂摊子,浪费时间又徒劳无功!成都工厂确实是先天不足,后天补救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我就是一个牺牲品。当然,我离开保协也就是因为这个工厂,主观上我可能还是带着一定的情绪,也许有别的办法也不一定。”
贾一昕听后笑着说:“我听出来啦,你是觉得这个成都工厂彻底没希望了,你努力过却无法改变,所以只能离开。可这个工厂是我爸爸的一个梦想,我不想他的一番苦心打水漂。现在林总也要走了,接下来还说不定谁要走。我如果不帮爸爸,那谁还能帮他呢?”
李光定听到这话,知道贾一昕其实也早就拿定了主意,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不知不觉,贾一昕已经长大了,否则她也说不出这番话来。李光定重新审视了一番贾一昕,然后说:“我过几天想去广州家具博览会看看,你如果真的要接手这个工厂的话,那就一起去取取经吧!”
50.局局新如棋
吃完饭,李光定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回想起自己辞职期间所经历的种种煎熬,想必林默然也正在纠结中吧?他觉得应该电话关心一下她,便拒绝了贾一昕一起泡吧的提议。
李光定拨通林默然手机,直接就问:“你已经把辞职报告交上去啦?”电话那头的林默然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她停顿了一下,立刻反问:“是贾一昕吧。”李光定没吭声,算是默认。
林默然说:“就知道是她。这件事现在就我跟贾董、安总知道,他俩还在留我。肯定是小丫头听到她爸妈说这个事,就给你打小报告了。你在她心目中还蛮有份量嘛!”李光定赶紧岔开话题,说:“怎么也不先给我打个招呼?现在贾董想派贾一昕来名仕工厂做总经理,我估计原先是要派你来的。你这一走,他是手下无大将,女儿做先锋了!”
林默然听了,忽然有些伤感,说:“贾董和安总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我走,但我不可能再留下来了!唉,我这几天还在后悔,当时我怎么会鼓励你辞职呢?背靠大树乘凉不好吗?创业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啊?”
李光定说“:过去的事情就别纠结了。你辞职,贾董他应该可以理解吧,人各有志嘛!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告诉你个坏消息,我这几天在家具市场考察,越看心里越发毛,每个我能想到的市场空白都已经有人在做了,后来者根本没有立锥之地。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竞争很残酷啊!所以现在我再次提醒小林同志要三思而后行啊。”
林默然笑说:“你个家伙到底是来安慰我还是来气我的?马后炮!我辞职报告都交上去了你才来说这些。又想要推脱起责任来了。当初的雄心壮志哪去了?放心吧,我在成都能养活自己,不赖着你。”
李光定看林默然心情好些了,就把自己这几天在武侯家具市场里考察的情况说了一遍,又提到自己下周想去广州家具博览会看看。
林默然被李光定逗得开心起来,在电话里和他探讨了几个项目,分析下来也觉得门槛太低,没什么核心竞争力,迟早会被淹没在市场的红海里,两人商议等李光定参加完广交会再说。
广交会每年春季和秋季各举办一次,是整个行业的盛会之一。贾一昕一早就从珠海开车等在白云机场,接上李光定后直奔朋友开的美食城吃饭。朋友也早等在了门口。贾一昕介绍说:“这是我死党董琳,一起留学,又一起回国的,这是我表哥李光定。”大热的天,董琳却是皮毛披肩配墨镜,气场十足。她摘下墨镜,大眼睛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李光定好几眼。贾一昕突然不高兴地说:“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你表哥呢?”董琳笑了笑,说:“等你们好久了,跟我来。”就领着两人直奔包间。董琳的表哥是个典型的广东小个子,眯眯眼,说话时不太正视谈话对象,偶尔直视一下,便能把人看穿一般。人心其实很有趣,当李光定知道对方的身份是这家美食城的老板时,顿时觉得这人的小眼睛精光四射,可美其名曰犀利。但如果在街头碰上那眼光,又可能会觉得很猥琐。
表哥说:“幸会幸会,李先生在哪里发财呀?”李光定还没回答,贾一昕接过话头说:“饿了,我们边吃边聊吧。我表哥家里产业很多,现在手头有点闲钱,想看看饭店生意好不好做。”李光定想:“贾一昕真是人小鬼大,从来没主动问过我,却知道我在找项目,特意安排我到这里来。”于是他配合地点了点头。表哥听到贾一昕这样说,立刻咳嗽一声说“:这个行业,门槛虽然低,水深得很呢!”贾一昕和董琳两人在旁边叽叽喳喳聊女孩子的事情。李光定也就没客气,觥筹交错间向表哥询问起餐饮行业的经验来。表哥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三不答。说到重庆和四川的餐饮时,表哥说:“四川的火锅也算餐饮?”说到几个大的餐饮品牌有多少连锁店时,表哥冷笑着说:“餐饮这个行业,只要是搞加盟的全是骗钱的,没什么真功夫,那些直营的,自己管理的才叫本事,像这个美食城和另外的十几家分店就全是我自己管理。”
李光定问表哥:“那国内有你认为不错的餐饮同行吗?”表哥回答:“当然有,比如味千拉面,比如真功夫,他们的连锁才是真连锁。”又说到北京餐饮,表哥说:“北京高档的全是宰人的,低档的全是土老帽。”李光定问:“那哪个城市的餐饮最成熟最有水平?”
“当然是大上海。”李光定又问:“你那么多直营店,怎么才能管理好呢?”
表哥说:“这个简单,这些店是同一个菜谱,同一个行政总厨,中餐虽然最难做的是标准化,但我们正在努力做到标准化。”表哥还说:“原来创业时就怕炒菜的大师傅,一个店的命运全掌握在大师傅手里,大师傅要是有一点不高兴,第二天手机一关不来了,你想想这店不就砸了吗,现在不同了,大师傅也好小师傅也好,就只是炒菜的,菜品菜式出品都由设计中心来做。”
这一顿饭吃下来,虽然表哥尽力隐藏,但李光定还是听到了不少真知灼见。临走时表哥使劲睁大他的小眼睛,奉劝说:“餐饮行业就这样,装修风格很重要。要不就是高投入高产出,要不就是开个小店养家糊口,总之风险都很大,不好做啊!”
在回宾馆的路上李光定问贾一昕:“我怎么就突然成了你表哥呢?”贾一昕说:“我爸爸有钱他们都知道,你是我表哥他们才会对你另眼相看。要是我说你以前是给我爸打工的,现在是一个下岗青年,今天这顿饭就没法吃啦。”李光定笑骂:“你这个小女子,年纪不大,人心倒是琢磨得通透。谁教你的?”贾一昕说:“这还用教?看都看会啦,在我老爸身边耳濡目染,生意圈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然后她不再搭理李光定,开心地哼起歌曲来。原来,她们圈子里,经常把要发展成男女朋友关系的称为表哥或者表妹,董琳的表哥其实就是她男朋友,彼此心照不宣,所以董琳才会那么仔细地看李光定这个土老帽,贾一昕当时才会不高兴,但这些李光定哪会知道?
第二天一早,贾一昕就咚咚咚地在门外捶门,催李光定起床,拉着他心急火燎地吃完早餐,然后开车直奔会场。
到了会场门口,贾一昕掏出准备好的专业观众证,挂在了两人胸前,她对李光定说:“你行不行,我今天可是铆足了劲准备看一天,好好学习学习。”
李光定不屑地回答:“笑话,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你不知道我体力好啊!”贾一昕用手比画着说:“那就好。我想了一下,展位太多,为防止遗漏,我决定路线是先从第一个通道由近及远走到底,一个一个看完两旁的展位,然后经过横着的展位,再从第二个通道由远及近地走回来,然后再完成第三条通道,这样最科学。还有,所有垂直的通道也用这个方法走一遍就可以了,这叫不留一个死角,明白了吗?”
李光定听了,笑着说:“好,先按你说的吧!”作为一个行业新进者,贾一昕每个展位都不放过,收集资料与名片,也忙着做笔记。这对她无疑是非常需要的。不大一会儿,李光定决定改变打法。他不愿打断贾一昕的学习,于是就地一蹲,对贾一昕说:“不行了,我走不动啦!你这个经纬线扫大街的走法我吃不消,我要找个地方休息。”
贾一昕一听很郁闷,说:“你不是说体力很好的吗?怎么这一点路就走不动了?”李光定指着她的鞋说:“你特地穿了运动鞋,还是气垫的。我穿的可是皮鞋,我看咱们还是姐妹俩一块出嫁,各人忙各人的吧,电话联系。”贾一昕看怎么也扯不动李光定,就悻悻地独自走了,边走嘴里边嘟囔着:“怎么就走不动了呢,怎么就走不动了呢?还说体力好呢,鄙视你!”
等她走远,李光定把整个展会的手册浏览一遍,直奔几家大品牌的展位而去。与贾一昕不同,李光定在展会里更感兴趣的,是那些品牌家具参展人员与各类专业观众的沟通交流内容:诸如市场业态、销售趋势、品牌发展理念等等,这才是他想要的资讯。
李光定边走边听,遇到精彩的便驻足交流,到午饭时间也没和贾一昕联系,而是随便在售货点买了袋饼干和一瓶水打发。闲逛中,他发现角落里有一家不起眼的国外展位,冷冷清清的,没有观众。好奇心驱使他走了进去。原来,这家公司展示的是一种软件,只要把空间大小、布局和颜色及打算购买的家具信息输入电脑,就可以看到家具放在家里的实际配套效果,用设计软件做出的模拟效果图显然没法跟这个软件比。李光定觉得挺有新意,心想:“每个选家具的人最苦恼的,就是想象不出或者看不到这个家具买回去后的实地搭配效果,心仪的款式越多,就越难下决断,总不能像试衣服一样,先把所有喜欢的家具都买一套回去,一个一个看完效果再定吧!”这时,一个高高大大的外国男子看李光定兴致盎然,竟用流利的普通话和他沟通起来。交谈中,李光定知道了对方叫杰克,是国外总公司的驻华代表,这款软件由国外新锐设计师开发,拥有独立知识产权,这次来参加展会是首次在国内亮相,想把软件推向家具行业,零售价是每套200美金。
李光定忽然下意识地问杰克:“如果我买断这套软件,也就是你们只卖给我一个人,不再在国内继续销售了,费用要多少?”
杰克做了一个吐舌头的吃惊表情,然后详细问起李光定的用意:“想买这个软件来开发和销售?”
李光定笑着回答说:“我是做家具的,买这个软件是拿来用的。我想你也知道,这里很少有人花钱去买软件。”
杰克耸了耸肩说:“我不能决定。”马上又补充说,“我们老板在国外。”李光定说:“那你帮我问问看,我等着。”杰克看到李光定不像是在开玩笑,就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叽里呱啦沟通半天以后,杰克最终遗憾地说老板不同意。
李光定没有气馁,说:“那你再问问吧,把我的意思表达清楚。你想想,你这样零售软件能卖出去几套?我一次性买断不好吗?又不是很有市场的产品。”
这句话让杰克陷入了思考,这几天还真没有碰到这样一本正经愿意谈的顾客,大多数人只是看看,或者一问价格摇摇头就走开了。
李光定要杰克给了份宣传资料,又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四天时间里,贾一昕走遍了所有展馆,不但白天认真地收集各个厂家的资料、记笔记、观察展品,晚上也放弃了泡吧的习惯,反而泡在李光定房间里缠着他问这问那。看来她已经进入状态,准备到名仕工厂力挽狂澜了。李光定也有的放矢地参观,对整个业态又有了更深入的认知。
跟贾一昕分开回到成都后,李光定接到了杰克打来的电话:“我已经说服总部同意了你提出的买断方案,价格是50万美金。”
李光定听完说:“好,知道了,我考虑一下。”就把电话挂了。
杰克陆续打了几次电话,这个家伙真是有种执拗的精神,他电话推销的时候,李光定也认真听着但不表态。
“到底做什么好呢?”李光定日日思索着这个问题。过去工作时的种种经历和经验、调研时的各样人和事、朋友同事及投资人所处的各行业业态、在研修班里学到的各种理论知识,走马灯似的在李光定脑里反复萦绕,几乎夜不能眠。
有一天晚上,李光定忽然豁然开朗:“我们这个团队不能进入红海一片的产业,不能进入无法创造新价值的产业,不能进入没有市场前景的产业,不能进入利润早已淡薄的产业,不能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产业,不能进入未做好人力资源准备的产业,不能进入到一个风险多于收益的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