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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日落水云里 油油心自伤[115]

出了泥杂国,往前走,乃到一山,名曰发爽之山。此山童童,无甚水木。师徒每行走得渴了,连碗清水皆难见。先是八戒,絮絮叨叨起来,抱怨长老,无是生非,败坏体面。长老哪里肯承认,脸涨得通红。见师父颜面不光彩,沙僧、行者都起了怜惜之意,转来责备八戒无上无下,八戒方无话说。只是一味叫渴,却哪里弄一碗水来?

“他娘的捣鬼,怎的俺每一路上行来,所见之山一例秃子相似?这个山更好,连水都不见。无木无水,能称甚么山,即打光棍亦不能这般穷甚!”八戒道。

行者明知是自己放的火,惹的是非,今见师父、师弟每抱怨无水,他却踊跃要去找水,把八戒欢喜无限,道:“究是师兄体贴,本事又大,今去寻水,定能马到成功!”

长老却道:“行者却要早去早来,顺便探探形势,这山那面,不知还有甚么妖怪哩!”

行者道一声晓得,如飞而去。

这发爽之山甚广大,行者寻了半天,只见一条小溪,清浅甚美,阳光照在水面,兀自流光哩!行者看了一回,忍不住蹲下捧口水喝喝,那水甚为甜美,不觉大喜,正欲变化个钵来,端些回去,好解众人之渴。

忽然!

只见那小溪之中,冒出几个小人来,对着行者横眉冷目,他每其实亦不过三寸之长身子,却对行者不畏不惧。

“兀那厮,你是何方妖怪,如何长得这般诡异,何以侵犯我焦侥之国?”

行者见这些小人说话,不觉吃了一惊,暗自忖道:我平素里亦被人称作身不满四尺,尽情嘲弄,不料世上还有更比我矮矬之人哩!

那些小人见行者不说话,更疑他心中有鬼,不觉大怒道:“看你吞吐,必是奸细,兄弟每,且捉拿他下,见国王去也!”

他每说倒是说着,却无人出面来“抓”行者,其实是无法抓也!行者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我今站在这里,便是顶天立地,任尔等来抓,不管你多少人来,我却动也不动,动一动是你每孙子!”

那些小人面面相觑,点点头,便有一人扎个猛子,从水中消失。

行者对这些小人大觉兴趣,乃问道:“尔等自称焦侥之国,不知这国却在何方何土,怎的我不曾听闻过?”

一个小人回答道:“像你每俗人,哪里知道我这国,实在仙境不如哩!”

“哦,这等倒要请教了。”行者道。

“你慌张甚么,过会你自然见到我每国王,到时自然知晓!”

行者四处看看,忽然见水波大兴,无数小人踩水而至,又见小溪两岸,人头窜动,密密麻麻,如取食之蚂蚁群,不知到来的小人有几千几万。见伙伴来到,这留守的几个小人大为开心,连忙吆喝起来,手舞足蹈。霎时,这些小人把行者围住,却似在行者身边刚挖出来的密密一圈何首乌,亦有带着藤条的,亦有带着绳子的,亦有带着小树枝的,亦有带着尖石头的,头上尚有扎着头巾的哩!

行者信守诺言,一动不动,任那些小人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缠绳子的缠绳子,捆藤条的捆藤条,拿着小树枝戳他,拿着尖石头锥他的,他亦不动怒,只当他每在为他挠痒,去虱。很快,行者被裹了个粽子相似。那些小人忙碌得满头大汗,见成功把行者裹住,却甚为快乐,便唱歌跳舞起来。

行者见他每一副高兴样,不觉好笑。果然,热闹过后,待要把行者拖到国都去时,他每又叫苦不迭起来,即使这几千几万个小人,又哪里搬得了行者法身?行者冷笑道:“人尚不够,再去叫人!再去叫人!”

小人每却吓坏了,三三两两,立在一边讨论起来,都道怪事,如何就拖不动他呢?他每正讨论得厉害,忽然听见一声尖叫:“鹤来了!”此叫声颇是尖耸,一听此声,那些小人突然间便四散逃亡,惶惶如丧家之犬。行者一看,是几只鹤从半空俯冲下来,他正疑惑着呢,这些鹤转眼各叼住几个小人,复转九天而去。行者这才明了,原来这些鹤专能啄食小人,故此他每皆害怕已甚。他却无心在此枯等,便脱身,化为一个小人模样,跟在大队伍中,沿岸狂奔。不料这些小人虽然步伐短小,却甚精悍,速度快得很哩。行者心道,恐这是逃命学来的。跑了一会,只见小人每脚步慢下来,行者一看,那小溪旁边,有一个黑乎乎的大洞,那些小人皆跑到那洞里去了。行者亦自跟进。

刚进这洞,但觉黑暗,只是有些星星的火烛之光,把路程照亮,却原来是曲折的一条路。继续往前走,光明越来越亮,渐渐便如白昼。此时,行者已经到了一座城池,那城池门上写道:“焦侥之国”。这城池在小人每看来,亦足够壮观,在现为小人的行者看来,恐怕不比世间城池逊色。进了城,只见一片热闹景象,三百六十行,行行有生意,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如龙。

且慢,各位看官想是疑惑了:此处言有车有马,莫非车是小车,马是小马?正是!这城中万物,皆小得恰合小人每使用。

行者见这些行走街衢的小动物每,不觉大奇,见一个摸一个,心中赞叹造物非凡之功。

后来便到皇宫,虽不如世间宫殿广大,亦足可称金碧辉煌。行者看一会,忽然见到皇宫一处城墙围着好些小人。他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招贤榜,是要招一个聪明有力,能对付鹤的人,倘此人能永远除去鹤患,则国王许诺,愿将国土拱手相让。

行者一看,走上前,把榜文撕了。那看管的小吏一见,慌忙把行者手抓住,道:“却是你摘下榜来!万千之喜!万千之喜!赶紧与我面圣去!”

行者任他拖曳,到了皇宫里面,又出来无数小管小吏,一打听,知道行者自称能捉鹤,慌忙把此消息传报国王。那国王一听,连忙宣行者进殿。恰此时,百官正议事,闻说招贤榜被人摘了,皆吃一惊,要知那摘榜之人是何神圣,不料行者貌不出众,言不惊人,行为粗糙,见了国王,连普通的跪拜之礼都不行,只昂然站在那里,还把贼目四处乱梭,实在不成体面。他每着急,慌忙叫行者行礼,行者哪里肯。好在那国王倒有容人之量,他道:“倘这位能人异士能治鹤患,则我一国都要服他管,难不成还要他向我跪拜?”

行者见国王是个亲贤之人,心中甚喜,便问道:“你这国鹤患是怎的一回事?”

一个大臣说道:“咦,你是我国人,却怎的不知我国事?”

行者道:“我是四海走得久了,渐渐把故国忘得一干二净,今听说故国有这等好买卖,故此重新回国。尔等不知,我在外国学得大本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下古今,无所不通,那鹤患又何足道哉!”

“却原来是个忘本的东西!”一个大臣怒道。

其他大臣皆叹息起来。

那国王亦不怪他言语冒昧,解释道:“我这焦侥之国在发爽之山,对面还有一山,名为长右之山,却有一群鹤在那里生了根,他每逐日吃些草露鱼虾,本亦足矣,因闻得人肉鲜美,故此打我这一族主意,常日在我国土徘徊,一见有我国民出国,在小溪边戏耍、游玩,便狠心把我每国民吞食,至今死亡之国民,已近千人哩!”

行者听了,大笑,道:“如此便好办!”

那国王虚心问道:“果然是外国回来的,此时便有主意。却如何?”

行者道:“尔等只要不出此城门,便不怕那些鹤了也!”

那些大臣怒道:“原来出的这等馊主意!不出城门,我每一国之水从何而出?况且老是闷在城中,不出外游玩,我国民便要发风发狂,整日滋事,长此下去,国不成国矣!”

行者笑道:“既然这样,我却有一个计较在此,只看你每行得行不得?”

那国王大喜道:“只要能驱除鹤患,定当照办!”

行者道:“如此,你每且取一些石头来,要与你每一般高大。”

“要石头作甚?”国王道。

“若你每不去找石头来,我却有心无力,无法助你每!”行者道。

那国王果然便叫人推来一大堆石头,皆有小人那般大小。行者吹一口气,这些石头变成小人之形,能走能动。国王和那些大臣看了,皆惊喜不置,道:“果然外国回来,本事便大了许多,连这等吹死为活的本领都学到手了也!”

行者道:“你每现将这些假人放到岸上,倘那些鹤把他每吞食,一到鹤的肚中,复变为石头,管教那些鹤知这人肉原来亦不是好吃的也!”

国王道:“果然妙计!司徒,你且赶紧吩咐人去办理!救我这一国人性命!”

那司徒慌忙而去。

这事办完了,众人本该高兴,不料,一些大臣涕泗俱下,行者奇道:“尔等今既可去此鹤患,何以竟忧伤起来?”

“我每皆心疼国王也,今日事成,他就要退位于你,却不伤哉!”一个大臣哭哭啼啼地言道。

行者大笑起来,道:“方才摘榜,不过看你每可怜,助你每一臂之力而已,你这破国王之位,我哪里看得上眼,却莫要做这婆娘之态!”说完,便要走。那些大臣一听此语,俱感激不已,哪里肯放他走?即国王亦抵死要他留着,说自己不能成负义之君,千万要把王位给行者。那行者叹息,心道,不料这小民之国,尚存些仁义之心。他哪里能令他每为难,便再化个身,变做一只蜜蜂,悠悠地出了洞。此时把一个鹅卵石变化成钵,舀了一钵水,急忙往回走。

到长老那边,他每却等得心焦。那八戒已经躺在地上哼哼了。行者解了他每燃眉之急。喝完水,师徒每问行者何以这么慢才回来,行者哪里肯说出实情,只说到处找水,故此耽误了。

八戒却不信,道:“俺老猪眼明,师兄一脸喜色,定是在甚么地方得了好处,却不肯对俺每说,却是也不是?”

行者口坚,一味否认。

师徒每休息够了,复又前行。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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