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合子村阀室出事了,一台刚到货的进口阀门,还没来得及拆包装,一夜之间就不知去向了。这个阀门是阀室的核心设备,量体裁衣从国外厂家订购的,价值十几万美元。钱上的损失,以及这件事是否能定性为重大责任事故,先都先放到一边不谈,眼下迫在眉睫的问题是设备安装工作由此卡壳,整个工程将受到无法预测的影响,这个后果和相关责任,可就不是一般人的肩头能担待得起的了。退一步讲,就算马上再掏十几万美元到国外厂家去补订一台,来来回回没几个月的时间,怕是见不到阀门的影子。
正在海武河穿越现场的肖明川,接到报信后,撂下穿越现场的事,急忙往刘合子村阀室赶。为了省时间,肖明川的早饭,就在车上解决了,吃了一包干嚼方便面。这样在八点半钟的时候,他就赶到了出事现场。
丢失的阀门是肖明川昨天中午送来的,之后他就去了海武河穿越现场。那个阀门的体积,虽说不算大,但死沉死沉,卸车时,用了四个壮劳力,所以肖明川判断,盗窃阀门的人,至少在两个以上。
报案了吗?肖明川问。
工地负责人沮丧地说,报了,肖协调,乡里派来的两个民警,刚刚走。
肖明川蹲在曾经摆放阀门的地方,一声不吭地抽着烟,表情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此时他越是想不开,越觉得自己背运,先前土地协调的差事,干得吭吭吃吃,麻烦不断,而今物资供应协调这个饭碗,刚端起来没几天,就眼见又要往地上落了,这不是放屁砸脚后跟、喝凉水塞牙缝是什么?找不到这个要命的阀门,自己还怎么往下干?没准就会被集团公司拎回北京听候发落。
肖协调,这个阀门要是不能及时找回来,串线调试怕要……负责人言语费劲,脸色更加沮丧了。
负责人这番话,无疑是火上烧油。肖明川丢下烟头,拽了一下头发,站起来看了负责人一眼,一声不响走出阀室。他抬头望了一会儿天,愁眉不展地来到村子里找支书。
支书听了阀门的事,脸上的皱褶里都夹着急,说事大哩,他这就在村子里在走动走动,要是发现了异常情况,他会及时通知肖明川。肖明川一听这话,就不好再费口舌了,也不好赖在村子里,那样会让村支书反感,于是留下几句客套话,离开了刘合子村。
垂头丧气回到阀室,肖明川转来转去,他在为怎么跟项目经理部汇报而闹心。瞒是瞒不过去的,可现在就往车西打电话,是不是显得沉不住气呢?万一今天能找到阀门呢?颠三倒四权衡了半天,肖明川心里还是没能吃住劲,觉得车西的电话,还是早打比晚打好,早打晚打追究起来不是时间问题,而是态度问题,东西丢了,态度再端不正,那样的话,过错就不是一般的过错了,到时吃不了得兜着走。肖明川拍拍脑袋,咬了咬牙,把电话打到了韩学仁办公室。
戳在一旁察颜观色的负责人,一听肖明川把这个电话打到了项目经理部,就悄悄离开了。
韩学仁听完汇报,瓮声瓮气说,肖处长,你要是再不来电话,我就给你打过去了。
一听韩学仁的口气,那是心里有数的口气,肖明川脸色不由得发白,心说多亏没抱着碰大运的心理磨蹭啊,这才抢在了韩学仁前头,这要是给他的电话堵住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韩学仁问,还没有线索吗?
肖明川追着对方的话音说,已经报案了,韩局长。我刚从刘合子村回来,我准备这就去乡里交涉。
嗯……韩学仁说,丢个阀门是大事,日后你的挂职总结怎么写也是大事,有些话呢,我就是不往深处说,肖处长你心里也应该有数。
肖明川咽口唾液,要说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那边韩学仁粗重的喘息声,肖明川的耳朵接收得真真切切。
韩学仁道,需要我过去,或是需要项目部做什么,你随时打电话来。
谢谢韩局长!说完,肖明川就咬住了下嘴唇。
停顿片刻,韩学仁的笑声飞了过来,说,你做事一向不马虎,我想我很快就会听到好消息,肖处长。
挂断电话,肖明川走出阀室,眼睛给阳光一晃,顿时就头重脚轻了。
上了车,肖明川搓着发木的脸对司机说,小高,去乡里。
小高点点头,发动了车子。路上,肖明川掏出钱包,把里面的钱数了一下,数出来的整数是两千三。收了钱包,肖明川往椅背上一靠,闭眼打盹。等到了乡里,小高问去找什么人,肖明川说,先去乡长那里看看吧。哎小高,你身上有多少钱?先借给我。
小高说,可能不到三千。说着把车停到路边,掏出钱包,抽出里面的钱,也不数,就递给肖明川。肖明川就当着他的面点数,一共两千八。
乡长没在,一个肖明川在这里干土地协调时就比较熟的副乡长接待了他。副乡长知道丢阀门的事,并说乡里对这件事很重视,正在四寻处找这个阀门,具体进展派出所掌握,建议肖明川这就去派出所找刘所长问问,他若不是马上要去下河坎村办事,他就把刘所长叫他这儿来了。副乡长的热情在脸上,急事踩在脚底下,肖明川心里再别扭,这时也不好在嘴上和脸上讨价还价。
来到了派出所,肖明川除了从刘所长脸上收获了他对丢失阀门的忧虑,以及他对窃贼的忿忿声讨,之外就没什么可往心里装的了。但是肖明川告诫自己,不能在这里死心,在这里死了心就没地方去了,必须耐住性子磨,于是就跟刘所长大段大段套词。肖明川说到口干舌燥的时候,午饭前的无用时间也就给他耗费掉了,肖明川起身请刘所长喊上人,一块出去吃饭。
刘所长没点头,说有纪律卡是个杠杠,再就是阀门找不到,他心里窜火苗子,哪还有出去吃喝的心情,最后是再三表示感谢。
肖明川又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更窝火了。狗东西,什么纪律不纪律,过去我在这里时,你们啥时候拿纪律当过一回事?还不是啥时招呼你们吃喝,你们啥时候就把嘴巴张开!
既然刘所长不方便,那就算了。肖明川笑道,我就住在乡上了,什么时候找到阀门,我什么时候回去,我会随时跟刘所长保持联系的。我的手机号,还是那个老号,过去给过你刘所长。
刘所长忙说,是是,有呢。
从派出所出来,肖明川找了家面馆,草草了了把午饭对付过去,然后寻了一家小旅馆住下来。开了两间房,他嘱咐小高什么也别想,也别做,抓紧时间睡觉。人不是铁打的,再怎么着也不能连轴转。阀门丢了,就够倒霉的了,别再把命搞出事来。
肖明川一躺下,两只眼皮就开始打架,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经擦黑了。这一觉下来,他依然感觉疲倦,四肢酸溜溜地发胀,身子甭说不想起来,就是动一动都懒得。可是不起来不行,躺着事儿就压到身子底下了。他病号一样哼哼叽叽坐起来,使劲拧了几下脖子。头还是晕晕乎乎,乏力的上身摇摇晃晃,眼睛又慢慢地合上了。迷糊中,他差点一头栽下去,眼皮在受惊中再次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