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满灰尘的切诺基,停在了盛华酒店门口,肖明川打开车门下了车,司机摁了一声喇叭,就把车开走了。
肖明川跺跺脚,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下午四点四十六分,太阳斜挂在乌蒙蒙的西天上。他这是从白里地赶回来的,按照他原定的工作计划,他今天是不回车西的。
然而两个多小时以前,他接到了詹弥的电话,詹弥说她已经到了车西,住在了大树桥右边的盛华酒店,北楼1052房间。
肖明川说他这会儿正在白里地呢,接下来问詹弥怎么没去东华市开会?前几天通话时,詹弥讲过几天她要去东华市开会。
詹弥说会议后天报到。
从四仙镇去东华市,不必经过车西,詹弥这是绕道过来的。
詹弥问,赶不回来吗?
肖明川说,我安排一下,过几分钟给你电话。几分钟后,肖明川给詹弥打了电话,说他今天可以回去。
问清了北楼的方位,肖明川就过去了。推开北楼的转门,寻见电梯,径直奔到。上到五层,电梯停下来,肖明川走出来。拐过一个直角弯,他就找到了1052房间。
房门打开,随即就关上了。
两个人在门后,紧紧搂抱在一起,享受着长吻。
吻过,肖明川捧住她的头,往外移了移,等见到了那颗眉心痣,就把嘴贴了上去。
每次亲吻她的这颗眉心痣,总能让他心里软绵绵的。
分开后,詹弥整理了一下头发,上上下下打量他,噘着嘴说,怪不得有股尘土味呢,你看你这样子,像是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你赶快冲个澡吧。
肖明川吸了一下鼻子,往她头上看去,她的头发有些潮湿,他就明白了在自己到来前,她已经冲过澡了,就再也不想说什么了,转身去了卫生间,很快就把身子冲出来了。
她平躺着,整个身子,就中间部位盖着一条白色浴巾,起伏的身体曲线,流畅得让人很有感觉。浴巾没有盖到的某一处,磁场一样把肖明川热涨涨的目光吸过去……肖明川做的很努力,脸上和身上的汗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詹弥呢,就收获了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充实和陶醉。
她张开嘴巴,现在她身上,哪哪都热,他刚才的优异表现,让她觉得他是一个从秋天深处走来的强悍男人,给她带来了几年,甚至是几十年都食用不完的野果和粮食。然而这种收获的感觉过后,她的心里又纷乱得不行,这和刚认识他时的心境有点不一样了。随着她的情感和愿望不停地往他内心深处走去,她的顾虑似乎也就多了起来,不容乐观的现实处境让她意识到,自己每每从他那儿收获来的东西,并非是自己一亩三分地上的果实,而是旅途上的意外收获,这意外到手的果实不容易储藏,来一阵狂风暴雨什么的,就很有可能把这些果实掠走,掠得干干净净,重新让她两手空空。得到的她不想失去,没有得到的,她渴望未来能给予她,可是未来一旦想多了,她的心就坠得慌,因为未来是难言的,是沉重的,是不可预期的,但同时又是她无法躲得开的,不然她干嘛还要绕道来车西呢?既然来了,就说明她在主动走向她们的未来,哪怕未来的路再难走,她也要像个冒险家那样,义无反顾地往前挪步。而且,在未来的路上,不管走的多么疲惫,多么磕绊,她都会尽量做到不发出叹息声。
一部手机的铃声响了,没人理会。
没过多久,又一部手机的彩铃声响起来,同样是没人在意,仿佛1052房间里没有人,或是有人也都在睡眠中。
然而情形却不是那个样子,床上两个身子挨着身子的人,这时并没有进入睡眠状态,都睁着眼睛,四只不闪不动的眼睛里,可见几许倦意。
他似乎敏感到了她内心的波动,但他却是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去抚慰她。他不想在这种时刻跟她说大话,或是不疼不痒的话,更不想讲泄气的话,所以说他的心里也是不怎么好受的。
后来他侧过身子,嗅着她那颗眉心痣问,累吗?累你就睡一会儿。
她抚摸着他的胸肌说,不累,你呢?
他道,可以。
当印在窗帘上的夕阳,褪得快要没了痕迹的时候,嘴上都说不累的他们,居然都入睡了。
窗外,天色在往一个黑字上使劲,这时的他们已经醒了,饥饿同时在他们的肚子里,制造出了咕噜……咕噜的响声。
她一拍他的肚皮说,弹尽粮绝。
他抓住她的手,笑一笑没开口。
之后他们离开酒店吃饭去了。
在离酒店不远的地方,他们相中了一家门面不大的饭馆,看上去比较干净,人也不多,招牌打的是鲁菜。
服务员推荐了一道葱爆海参和酱花鸭,他们都要了。研究了一番菜谱后,他们又点了两道素菜,西芹百合与炝三丝,外加一个香叶汤。主食嘛,他们的意见是暂时不要。
她问,你要喝酒吗?
他说,你呢?
她说,可以陪你少喝一点。
他说,喝点啤酒行吗?
她点点头。
说着话,就把他们要的菜,都等上了桌子。
满上酒,举起杯,她望着他说,祝你健康,永远健康。
他听着她的这句祝酒词有点别扭,但为了不破坏气氛,他还是端起酒杯说,也祝你健康。
他们都喝下了一口酒,有所区别的是,她这一口,就下去了大半杯,这让他眼里有了一些忧郁。
她看着他,许久后问,就不想问问我,这次为什么来车西?
他默默地看了她半天,也没有开口问个一二三,而是把一条海参挟到了她的口碟里。
她脸颊绯红,看着口碟里的海参,语气尽量平静地说,我一个大学同学,在车西人民医院,他在脑外科临床诊断上经验丰富,我已经跟他约好了,明天给你全面检查一下。
他想说我没事,不用检查了,可一看她的眼色,嘴边上的话就没说出来。
她深呼吸了一下说,前些天咱们通话时,你精力不集中,当时我问你怎么了,你说有点头晕,我就想……
他回想起了那次通话的情形,当时自己是感觉到头有些昏沉,不过他不认为那是什么后遗症问题,那些天里工作太忙,夜路赶的多,少睡了不少觉,头有些昏沉,很可能是缺觉引起的。
她凝视着他说,常言道,花开一季,人活数秋,你再检查一下,我心里就踏实了。说到这,她的眼圈红了,嘴唇紧抿着。她不想这样,但她此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一想到那次车祸,心里就恐慌,就有无数个担心在她的脑子里等着索要平安的答案。
他没有用语言或是表情拒绝她的关怀。尽管现在的他,心里有一种无法说清楚的伤感,但被她悄无声息地惦念到这种程度,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感动,一切与感动无关的东西,这时只能从心里往外移,等到心里腾出来一个足够大的空间,让她从容站立时,他竟然想找到昔日骑摩托车撞他的人,好好把人家感谢一下,因为他现在觉得那个骑摩托车的人,那天在镇卫生院前并没有把他撞倒,而是把他撞进了詹弥的怀抱,让他得到了一个善良女人的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