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莫喜儿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样的场面。
吴谦把女人紧紧按在墙上,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身体中一样拥抱着。一男一女激情相吻的四片唇,就像离了水的鱼儿的嘴巴一样不安地一张一合,仿佛透过对方的鼻息与唾液,才能够确定自己的存在。莫喜儿被这一幕骇住,双脚不停往后退,视线却不知为何牢牢实实地定在了他们相缠的唇上,久久撤不去。突然,女人发现了她的存在,娇媚地抛来一个眼神。弯弯长长的眼睫毛微微抖动,像是蝴蝶扇动翅膀一样美得不可一世,瞬间击中莫喜儿的神经。莫喜儿差点惊呼出声,浑身颤抖着落荒而逃,钻进了自己的卧室里。
身上每一根神经都仿佛在叫嚣着。虽然知道吴谦私生活不甚检点,但这还是第一次,她亲眼见着吴谦和别的女人亲密接触。那个女人……竟然那么美,又那么可恶!
莫喜儿看不上吴谦身边的每一个女人,正如吴谦也瞧不起莫喜儿身边任何的黄毛小子。
三年前,莫喜儿的母亲真真被调到美国分公司担任经理,本想带着莫喜儿一起去,可是正在钻研一道函数题的莫喜儿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斩钉截铁道:“我明年就要高考了,不去。”
第二天,真真便带着莫喜儿来到一家装潢古典的小咖啡馆。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莫喜儿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个位置看不清。”
真真无奈:“莫喜儿,你就不能少做几道题?”
莫喜儿在习题集上勾勾画画的手并没有停下来,头也不抬地说道:“明年六月份我就高考了。”
这话正好被翩翩踱步而来的吴谦听到,于是,莫喜儿成功地在吴谦的脑海中印下了一个传统书呆子的形象。
他们聊的话题是今后莫喜儿的生活问题,可是相比之下,显然数学题对莫喜儿的吸引力更大。
在真真去洗手间的空当,莫喜儿终于把头从那一堆数学题中抬起来,一脸严肃地问道:“你是老妈的小男朋友?”
吴谦只笑:“你看像吗?”
莫喜儿低下头,心里已经默认。
吴谦也不急于解释,反正早晚她都会知道正确答案。
真真从卫生间回来,接着又和吴谦聊了些什么。莫喜儿什么都没有认真听,只是觉得期间老妈笑的次数挺多,还有,这个男人,声音意外的很好听。
从咖啡店出来,真真搭上了去机场的出租车,莫喜儿则坐进了吴谦的车,跟着他到了他的单身小公寓。
那一年,莫喜儿十七岁,吴谦二十八岁。
莫喜儿从来都不喜欢吴谦。虽然吴谦穿上西装文质彬彬,套上休闲装秀色可餐,脸也长得很是成熟帅气,但是,她打从心底里不喜欢他这个“大叔”。以前她一直以为吴谦是老妈的小男友,本来心里就藏着一把火,但是相处了几周,她便发现了吴谦本质其实是一个放荡登徒子,每个周末都带着不同的女人回家,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和好身材,怎么可能会是妈妈的男友。更为甚者,他竟然强求她给他做饭吃。莫喜儿皱眉说“不会”,谁知吴谦一脸坏笑:“真真姐可是把你的事儿全都给我说了,你们家里的一天三餐不都是你负责的吗?”莫喜儿无奈,心里暗骂老妈多嘴,却还是抱着寄人篱下不得不听话的心理,老老实实当起了厨娘,还得忍受吴谦的挑三拣四。
于是,厌恶之情更是日积月累,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就连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不抬头看他一眼。每天把卧室的门一关,就开始做题,一本又一本,当真是不知疲倦。在别人十七八岁爱打扮的时候,她却喜欢穿着肥大的校服钻进题海中,头发长了就草草挽起来,也不管自己的形象是有多么邋遢。
遵着老妈“寄人篱下就要老实听话”的教诲,她从来不会言说自己对吴谦,还有吴谦的女朋友们的厌恶,只是暗地里皱皱眉头,把吴谦的祖宗十八代来来回回骂上几遍,然后感慨,老妈真是不谨慎,把她放在一个花花公子的家里,也不怕她跟他学坏了。
莫喜儿不喜欢吴谦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吴谦明明和她没什么关系,却总是以一副“我是你的监护人”的姿态自居。每天接送她上下学,就连高考的时候都想要跟着去陪考。莫喜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服他同意她一个人去考场,但前提是,考完之后的半个小时一定要回家。
高考完的那个晚上,她和好哥们曹禹民、李晋扬去KTV唱歌,喝了点酒,有点上脸,莫喜儿便去洗手间洗洗脸镇定一下。回来时,正好遇着吴谦搀扶着一个穿着吊带短裙的性感女郎。莫喜儿下意识地就要钻回洗手间躲一会儿,谁知道曹禹民见莫喜儿出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就到走廊上迎她,一声“莫喜儿,我以为你掉坑里了呢”真是响彻走廊,当然也钻进了吴谦的耳朵中。
除了整天窝在家里做数学题的那个土得掉渣的书呆子,有谁会叫这么吉利的名字。他一抬头,果然看见明明神情中带着窘迫却故作镇定的穿着肥大的夏季校服的莫喜儿。小脸红通通的,像抹了腮红一般,脸上的水珠还没有擦掉,像刚刚剧烈运动过一般。
莫喜儿眼神游离,她不是害怕吴谦,而是害怕吴谦会把她高考完就去KTV“鬼混”的事迹通过一通跨洋电话告知她的老妈。她可是当乖乖女当惯了的,不想在别人的印象中留下“小太妹”的影子——这真的是她第一次来KTV,第一次喝酒,就这么被告发,她不甘心啊!
吴谦就这么盯着莫喜儿看了几秒,接着,很是鄙夷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曹禹民。包间中的李晋扬看两个家伙还不回来,也觉得纳闷,一出门,就看见曹禹民和莫喜儿中间站着一个成熟男人,还搀扶着一个性感美女,顿时就明白过来,这个男人一定就是莫喜儿常常向他们抱怨的监护人大人,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吴谦恰好也发现了李晋扬,嘴角扬起,“哼”地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看得曹禹民和李晋扬浑身发冷。他脱离了缠在他身上的美女,也不管她顺势就倒在了地上,露出裙底风光,三两步就走到莫喜儿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就往电梯走。两个毛头小子顿时有点慌神,刚想跟上去吧,便看见吴谦又是一个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像是警告要带坏自家闺女的男孩的老爸。
莫喜儿也不解释什么,她和这个人没有什么可说的。在家里她的职责就是做饭和学习。除了餐桌上吴谦在评论她做的菜的时候她会点头应上一句。
她懒得理会他,就像他也不常搭理她一样。
被他硬塞进车里,莫喜儿这才发现吴谦好像生气了。
这似乎还是第一次。
于是她也第一次主动开口向他解释:“我们几个是好朋友,就是考完试出来放松放松。”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乞求的意思了。她没有父亲,不知道怎么和年长的异性相处,但是潜意识中她知道不能把男人惹生气——尤其是平时看起来脾气很好的男人——不然,后果很严重。
吴谦冷笑:“和两个男孩?还和他们一起喝了酒?”
他那冷若冰霜的语气让莫喜儿不寒而栗,但是心中那小小的倔强却被吴谦激了出来——他可以说她,但是不能诽谤她的朋友们啊!于是,她火气也上来了,却又不敢发作,于是将头扭向车窗外,小声嘟囔着:“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见着个雌性就想上……”
吴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或许是因为“莫喜儿=书呆子”的概念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根深蒂固,在听到莫喜儿爆炸性的发言的时候,他真不敢相信坐在副驾驶座的,穿着难看的校服,留着难看的发型的莫喜儿,就是住在他家里的莫喜儿。他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一下,转过头去再去看莫喜儿,正好与她胆战心惊的目光对上了。他一把扒住她瘦弱的小肩膀,问道:“你喝了多少酒?”除了酒,还有什么能让人一反常态?
莫喜儿也不知哪里来了胆子,干脆和他四目相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喝的不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曹禹民和李晋扬是我的好朋友,好哥们,别总把别人想得那么龌龊。”
吴谦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莫喜儿吞吞口水,接着说道:“而且,这都高考结束了,以后我肯定会活得和高中不一样。我会学着唱K,学着喝酒,学着跳舞,学着化妆打扮,学着穿衣服,大人的事情我都要慢慢开始学习……当然这些都不用经过你同意,因为今天我已经十八岁了!”
没错,高考的最后一天,六月九号,是莫喜儿的十八岁生日。她想要开始尝试着很多新鲜的东西,不再埋头苦读书,而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大人的事情?你还想学习?”大概是受了莫喜儿刚才那句话的刺激,吴谦觉得这句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这个小丫头是要疯了不成?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欢把别人想得那么猥琐!”莫喜儿半天才明白吴谦话中“大人的事情”是什么意思,顿时满脸窘迫,但马上就恢复了正常——“为什么我的十八岁生日还要被你这个外人从KTV中拉出来,看你的冷脸,听你的教训,总说你是我的监护人,却连我的生日都不知道,你就不觉得羞愧吗?装作一副想要陪考的样子,却在我高考的最后一天抱着女人在KTV里浪荡,你不觉得自己虚伪吗?”莫喜儿说完,一张脸已经红成了苹果。心里想起了远在美国的老妈,还有连面都没见过的老爸,突然就觉得一阵委屈——自己的成人生日要甚是苦逼地去高考就算了,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就算了,可是吴谦又算什么,凭什么把她管得死死的?
莫喜儿脸上的水早就已经干掉,一双大眼睛瞪着吴谦,也不知道是害怕眼泪流下来,还是要威慑吴谦,不过倒还真逼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吴谦发动车子,向小公寓的方向驶去。两个人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晚上,吴谦给莫喜儿做了一桌好菜,顺便买了一个小蛋糕,并说,“大蛋糕吃了会长胖,丑死了。”
莫喜儿想,这句话一定是真心的。
吴谦的手艺出奇的精湛。一桌饭菜吃得莫喜儿怒气全消,不出半个小时就全部扫荡干净。她本来就是没什么心眼的家伙,脾气上得快也消得快,却突然又想到了这一年在餐桌上受尽了吴谦的刁难,于是擦擦嘴巴,很是不满地问他:“你这么会做饭,怎么老让我下厨?”
吴谦很是不屑地说道:“你一个女孩子要是不会做饭说出去多丢人。”
莫喜儿汗:“原来您老是训练我呢……”
吴谦很是严肃地点点头:“正是正是。”
当然,到了大学之后,莫喜儿发现班里会做饭的女生就她一个,顿时大感上当受骗,这些都是后话。
吴谦似乎也觉得莫喜儿在高三的时候娱乐太少,就帮她报了去九寨沟的旅游团。莫喜儿心想,自己一个黄花丫头和他这个快三十的老男人在一起有什么好玩的呢?于是通知了李晋扬和曹禹民,让他们也一起同行。到了出发的那一天,吴谦正好有一场紧急会议要开,没空陪莫喜儿一起去,只能心怀忐忑地把莫喜儿送到机场,叮咛嘱咐了一大堆,这才匆匆赶回公司,心想着赶紧把公事解决完啊,好赶过去陪莫喜儿——毕竟把她一个人撂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儿也太不安全了。
于是,当他挂着一双黑眼圈出现在九寨沟附近的酒店,却看见莫喜儿和两个黄毛小子兴高采烈勾肩搭背地合影拍照的时候,整个人都快气疯了。更让他气愤的是,他就站在她身后,她却没有发现他(站在身后当然发现不了了-_-|||……)!就在他想冲上去教训她一顿的时候,秘书却打来电话,说是合同里出现了一个漏洞,需要开会商讨……于是吴谦默默转身,立刻飞回了溪州,心中却记下了一笔不小的仇恨。
——这个莫喜儿,简直不知好歹,还敢在他的背后弄手脚!
有恩必还,有仇必报,这可是吴谦的做人准则。于是,当莫喜儿高考成绩终于出来,轮到报志愿的时候,这个机会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