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不敢多停留半刻,赶紧收回,一件裘披恰当好处地挂上唐浅的身子,宫本绛臣细致地系着带子,叮嘱:“你马虎的毛病能不能改改,钟大夫说了几遍不能受风,怎么全然抛在脑后了?”
“下次不会了。”她冲他抱歉一笑,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听到有婢女的求饶:“王爷降罪,王妃的袖套不小心落在府里了。”她又一次望过去,却是扎安绘身边的小婢女。
只见她哆哆嗦嗦地跪地,再看穆词殉,他阴郁地沉寂片刻,将护住自己双手的袖套取下,转而轻柔地给扎安绘戴上,却任由小婢女跪于雪中,不管不顾。
唐浅看得刺眼,却深感没有多管闲事的理由,加之亲眼目睹他对扎安绘的小心呵护,她心里泛起酸楚,只想尽快离开这个稍稍窒息的状态。
“走吧。”宫本绛臣低声提醒。
她点点头:“嗯。”
不再理会周围,她和宫本绛臣由附近的拱门准备进入,门边的彩鸢花灯突然熄灭,她身形一顿,有些尴尬,进不得退不得,四处嘲讽讥笑低低传来,似乎又聚在她耳边。唐浅心中叹息,你看看,这个欺负人的古代,连个小花灯都不屑为你照路。
负责的宫女见势头不对,赶紧赶来处理,许是紧张过了头,火折子吹了几次也没有反应,她额头渗出密密冷汗,慌得手止不住抖起来,这里的哪一位告她失职,她在宫里都会好一阵子不好过。突然,一只纤手接去火折子,她偷偷抬头,唐浅轻轻一吹,火折子亮了。
几步走出,唐浅顺手点亮花灯,才将火折子递回给她,温柔地笑:“我也算点了花灯过了元宵,谢谢你。”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每个人却听得明白。
这位夫人在帮她脱困。宫女感激地福礼,直到目送她彻底消失视线。
穆词殉进入的时候,彩鸢花灯中央的火烛衬托起流光溢彩的艳色,显得分外靓美迷人。
所谓古代宫宴,无不透着封建礼仪,教化阶级,除开排场的浩大和奢华,除开纯正的古典歌舞令唐浅一次一次惊喜,对于别的她似乎都没有特别高昂的兴趣。比如身边那一群贵夫人们的风趣之谈,闺间密语,她对这帮浓妆艳抹的美妇陌生而排斥,而她们无聊中才会来问候唐浅一两句,也几乎不靠近。
皇亲和官宦的家人安排是分开,皇亲是上座之宾,而官宦是下座之宾,令她不至于和扎安绘互视尴尬。宫本绛臣的席位不和她相邻,官宦的家眷比起官宦来还要低了一等,所以她的席位距离下座仍然有一段距离,孤单了点,但起码远离后宫嫔妃和朝堂百官,安安稳稳缩在角落,不至于出事不至于闹事。
默默吃着御厨的食点,打起十二分精神欣赏西域风格的《月狐吟》,目光来回观赏舞池中央女子们身披狐衣的婀娜身姿,她们身染寒冷却尽心尽力模拟着白狐的妖媚,以手化爪,软软酥酥,不停反复地碾转柳腰,娇羞又妩美。听旁边不知哪两家的正夫人交头接耳,颇有了然一切的架势,说这一场《月狐吟》是特意加的,是冗国的舞曲,胤昭帝拿来取笑消遣之意……唐浅低低呷一口茶,掩饰嘴角的讥讽,不过一场宫宴,也涉及政治色彩。
当她抬头,视线边缘走进一袭熟悉的银白色身影,而后消失,再接着便是更熟悉的黑色烫金身影,尾随消失。唐浅眼中闪烁着微微惊讶,却依旧自顾自吃东西看表演,将疑惑压下心底,理智告诉她,好奇心不该在这个时间发作……
御花园隔去别殿的热闹,静谧中略显萧条。宫本绛臣借由醒酒的空档闪身出来,准备避一避周边截不断推不走的阿谀奉承,虚情假意。所以逗留亭字乘凉的他见到穆词殉走近的时候,只抬头瞥了眼,随意转开。
目前他只想一个人静静,不希望被人打扰。只是,如果有人要刻意打扰,位高一等,他也没话说。
花灯下,穆词殉阴郁的影子延长至宫本绛臣半个身躯,便巍然不动。他静静地盯住对方,不说话,似乎在等待什么答案。
气氛愈来愈诡异肃穆,宫本绛臣又一次想躲开,脚步也已然迈出,却仅一步便戛然而止。
穆词殉漠然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宫本绛臣奇怪地回问。
“你有什么目的?”他压制着脾气,再一次开口。
宫本绛臣转身对视:“六王爷在说什么?绛臣一句也未听懂。”
穆词殉嘴角逸出冷笑,他的目光乍现前所未有的嗜血仇杀。
“为什么设计陷害唐浅!?”
他面容平静:“我没有。”
“为什么设计陷害唐浅?”穆词殉的话语抹去棱角,却依旧冷酷决绝。
“我没有。”同样的回答。
“她不是你相依为命的亲人吗?”穆词殉逼近,盛气凌人。
“当然。”他坚定。
“她不是现在你最在乎的女人吗?”他再次冷冽逼迫。
“当然。”他目中淡淡。
怒火窜遍全身,穆词殉一把狠狠地抓住他衣领,咬牙切齿:“为什么设计她堕胎!”质问没有问的成分,全部转化为恨意。
宫本绛臣袖中的铁拳一紧,语气却丝毫不变。
“我、没、有。”
舞池上演着别致的小镇舞曲《凤酥雨忆》,那些淳真的笑容盈盈挂上乐坊姑娘的唇边,水一般的点转迂回,令人在一片冷夜中将雨色丝丝入扣,仿佛江南小巷独有的轻忧如薄纱灵动于心间。
唐浅欣赏得入迷,以致于当一只白猫跳入自己怀中的那刹,吓得差点失态。
抬头,女官朝她一拜:“恭喜夫人,您中了彩头,请起身谢主隆恩。”说完小心接走白猫。
“……”唐浅满心迷茫。她又犯什么事啦?
“哎呀快起身呀。”相邻的贵妇哄道,“这是元宵宫宴的例行游戏,白猫跳谁身上,谁便能获得赏赐。你可真幸运。”
听完解释,唐浅赶紧起身走出,却不往前行太多,她怕娘娘们见了她样貌,便又联想到乾憩,被谁一嚼舌根,生出事端。
“谢皇上恩赐,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叩拜大礼。
“免礼。”胤昭帝远远地发觉出受赏之人乃是唐浅,笑,“唐夫人好福气,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