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七出: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窃盗,为其反义也。
七出有一,即可休去。雅莞卿贵为皇后,不能再生子自然无法立足此位。但老天似乎却偏偏眷顾这位可怜的女子,朝廷后宫一番闹腾,最后胤昭帝和太后同时宣布,雅莞卿立端宁皇后不变,其理由为“贤后”美誉天下,且有咸袖太子在膝下,并非无子嗣。此次变故最终不了了之……
思绪及此,扎安绘的脚步已停留在这位端宁贤后寝所的门口。
就在半刻之前,她突然接到后诏,令其立即前往面见。扎安绘不敢怠慢,本已卧床休息的她匆匆梳洗,便随雅莞卿的贴身嬷嬷领着来到此处。
她一路疑惑加犹豫,猜不透这位一直相交疏泛的皇后召她做什么,不由地忆起父亲曾经告诉她的这些史载内容。
“王妃,皇后娘娘有请。”嬷嬷先进去回禀,再出来,恭恭敬敬地引她入室……
一进门,桂香扑鼻。雅莞卿正一身寝衣地站立熏炉旁,轻轻扫下一些自制的桂花香料,见扎安绘端端庄庄行了礼,才盖上熏炉的雕花镂空罩,接她起身。
“谢皇后娘娘。”扎安绘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谢恩。
雅莞卿温情地笑:“不必如此拘谨,本宫深夜邀你来,只因近来失眠,想找个陪睡之人。”
扎安绘先一愣,后才反应过来道:“遵命。”
穆词殉眼中泛起疲惫,从父皇那离开后,松懈下来的身体显得异常沉重。到了住处,房间漆黑一片,他在门口停住身子,思索片刻,一个小转,来到屋后,对面的房间也同样的漆黑。
“王爷。”家仆匆匆赶来,小声禀告,“王爷,刚刚皇后的嬷嬷来请王妃过去。”
“什么?!”他目光一凛,沉声问,“多久前的事?”
“已有半刻大多。”
负于背后的手握成拳,穆词殉久久沉默,才开口:“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嬷嬷只身一人来报,仅有府里服侍王妃的侍女和奴才知道。”
“吩咐下去,谁都不准提此事。至于本王,你今日并未遇见。明白?”
“是!”家仆悄悄退下。
雅莞卿,你究竟是想拿绘儿来挟持我还是……有别的什么鬼花招呢?他愈发阴霾的面容露出沉思,随后才缓缓离开。
“你睡里边吧。”见扎安绘犹豫在床边,一脸踌躇不安的表情,雅莞卿失笑,开口替她做决定。
“是。”她惴惴不安地答应,才小心翼翼地进里边躺好。
茶壶里的水倒入瓷碗中,至七分满才停。雅莞卿捧起它放置到床头的中间,隔着扎安绘和她自己,才慢慢躺下。
“皇后娘娘,这是?”扎安绘转头疑惑地望向她,顺道观察下这普通的瓷碗。
“老习惯了。”她笑笑,“两个人睡的时候,便放着它。”
“……是。”扎安绘不敢多问,只好闭上眼,乖乖睡觉……当然,她根本睡不着。这么云里雾里的状况一般人都不太容易睡着。
彼此沉默许久,雅莞卿先开口:
“六王妃,你家王爷待你好吗?”
“回禀娘娘,王爷待我很好。”
“怎么个好法?”
被这问题问得一愣,扎安绘小小思索一番才回答:“他很疼我。”
“怎么个疼法?”
“……因为他在,我生活得很幸福,很满足。”
雅莞卿浅浅笑道:“那他确实不错。”话锋停顿,转回瓷碗的话题,“我给你讲讲这个瓷碗的故事吧,有兴趣听吗?”
“臣妾洗耳恭听。”
“讲到这个瓷碗之前,本宫得将故事开头放回到本宫五岁那年。”她娓娓道来,“五岁那年,边关传来消息——”
“阿爹!”五岁的我笨拙张开双臂抱住阿爹的大腿,“阿爹去干嘛?”
阿爹大笑着一把将我拎到怀中,拿胡渣子蹭我白里透红的小脸蛋,惹得我“咯咯”直乐:“阿爹去救人,莞莞要不要一起去啊?”
“要!要!”我生怕他反悔,撅起小嘴吧唧一口亲过去,“阿爹最好啦。”
他哈哈大笑,毫不犹豫地带我坐上了战马。
阿爹没说谎,他的确是去救人,而且……成功地把人救出来了。就在那一天,我怯生生地躲在他怀中,瞪大眼睛盯着眼前这对刚刚被救下来的母子。
“臣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雅大人请起。”剡初柔牵着穆胤,也同样打量他怀里的我。
“莞莞,下来。”阿爹温柔地对我说,“给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请安。”我胆子小,尤其怕生,不敢下去,搂得阿爹更紧了,咬着嘴就快哭出来,就在这个任凭谁好说歹说都不能把我说服的时候,他站了出来。
小时候的穆胤遗传了穆家的优秀血统,长得分外出众,他伸直一双手,有点脏兮兮的脸上笑得明媚:“莞莞,过来,到胤哥哥这边来。”
我瘪着嘴,瞅瞅这个好看的小哥哥,再瞅瞅胡髭的阿爹,可耻地“弃暗投明”。我扭着小屁股挣脱阿爹的怀抱,落到地上,然后再被穆胤抱起来……那个怀抱和阿爹的不同,但至于哪里不同,年幼的我其实也没搞明白。
一路,穆胤都一直抱着我,直到回家里。
路上我问他:“胤哥哥,累不累?”
他摇摇头:“不累。”
我又问:“胤哥哥脸好脏,莞莞可不可以擦擦?”
他点头:“好。”
然后,我好心的小手将他的俊脸抹得更加脏了。当时的我很沮丧,所有人却都在笑,我不明白他们到底笑什么,只觉更沮丧,甚至委屈地哭出声,于是……所有人笑得更开怀了。
穆胤安慰我:“莞莞别哭。再哭就丑了。”
“丑是什么东西?”我很好奇地问他。
“丑是不好的东西。”他解释,停顿一会儿,继续道,“莞莞丑了,就嫁不出去了。”
我一下瞪大泪眼,虽说不太明白丑是什么,但嫁不出去的意思我还是懂的,和雅加多一起玩的时候,他就老说:莞莞这么笨,肯定嫁不出去,没人要。“那怎么办?”我很认真很严肃向他寻求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