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唐浅无奈地一耸肩,“连这水都欺负我。”
“主子可不能这么想。”流萤宽慰道,“应该是水喜欢主子,才会想与你亲近。”
“这借口找得好。”唐浅笑,拍拍手上的尘土,“走吧,来回逛御花园这么多次,都看厌了。”
说罢,她轻轻抬脚迈出一两步,便看见御花园匆匆闯进一个人,他的声音先于他俊朗的面貌清晰起来:“我找到你住处,钟大夫说你无聊出来逛,叫我一顿好找!”
“见过七王爷。”
“给七王爷请安。”
唐浅和流萤礼貌地行礼,为着提醒他注意举止。
穆词靳反应过来,步履不再急躁,越发稳健。待走近她俩,才压低声量偷偷说道:“我这有个巧事儿,可以解你的无聊,想不想听听?”
“什么事?”唐浅起了好奇心。
“春狩。”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诗人王维这首《观猎》便能无形中体现出皇家狩猎的冰山一角。
马车轴“轮轮”转动,唐浅撩起车窗帘一角,关于古代狩猎的场景在绞尽脑汁中慢慢复苏。
除开清宫戏中大有皇家狩猎的场景之外,她唯一记得清楚的是汉武帝刘彻曾在狩猎中遇见了弋夫人,结果惨害了卫子夫和很多人。总之,她的确对皇家狩猎没有多大好感。
可是,谁叫她无聊呢……可以出来走走总比终日无所事事来得好。
山野之路,颠簸不平,而不同于皇宫内院的压抑空气,这种泛着青草香的轻风令人畅快,即便需要忍受晕车的感觉,唐浅不介意。
春狩的地点选在皇城附近的皇家围场,时间为三天,里面设置行宫,可以方便休息。
等他们一行人赶到,已是午后,众人忙活起来,安置房间什么的,唐浅木愣愣地拉着流萤站在角落,目光随着眼前的人流来来去去,仿佛时光冗长,光阴多转。
“奴才参见龙虎大将军夫人。”一个小太监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面前,行个礼。
“起来。”唐浅问,“什么事?”
“夫人的住处已经打点妥当,即可入住。”他依旧卑微地低垂着头,一侧身,“跟奴才这边走。”
“好,你带路。”
她略带迷茫地答应。
住处选得很好,也不知是谁讨来的,唐浅第一个想到的是太后,却立即否定,她因为身体不适并未来到,接着是后宫的各位娘娘们,却一个一个排除,都是些不亲近的,基本没理由会卖给她人情。最后猜测为穆词靳,却依旧不肯定……她甩甩脑袋,不费心在这件事上。
她打开窗户,外面一棵侧依的苦楮树,它嫩大的绿叶附近床沿,显得春意盎然。唐浅伸手靠近,轻轻一点叶上的脉络,轻轻笑起。
恰巧的,对面住处的人开窗通风,那人淡淡地抬头……
两人不经意地对视,唐浅的笑僵硬嘴角,立马收住,一时手足无措,条件反射地低头一福礼。
眼中波澜不惊,似乎全然不在意。穆词殉摆好窗沿的支撑架子,随意地离开。
心底悄悄地发疼,唐浅唇边松了一口气,失了欣赏风景的兴致,她也准备离开,而对面的窗口,却突然出现另一个熟悉身影。
扎安绘的目光一直偏向屋里,温柔地劝说道:“王爷,最近你有些咳嗽,还是别吹风的好。”转头正要关窗,却一愣,唐浅朝她礼貌地笑笑,转而先关上窗扇。
低低蜷曲蹲贴窗下的墙壁,她眼眸泛着苦涩。他们终于还是住在一起,她以为扎安绘会因为侧脸和她相似而受牵扯,遭到穆词殉的冷落,到头来,却仅仅是她多虑了。
“主子。”流萤赶上来,关切地问候,“主子,哪里不舒服吗?”
“流萤。”她悲戚的眼神转上流萤的眸子,“是不是我不该太贪心?”
“主子……”流萤疑惑而担忧地又唤一声。
唐浅不再说话。她明白,她内心的矛盾,多说无益。她明明答应自己放下他,却忍受不住看见他时的痛苦。明明已经离开他,却依旧抱怨他重新疼爱别的女子,无论哪个……她的心灵阴暗面,丝毫没有理智可言,仅仅存在不甘心不痛快。
每一次,只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失恋过渡期,失恋过渡期,挺过去便好了。可是……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什么时候,她能彻底淡忘这场撕心裂肺的错爱?
脑子乱糟糟,被流萤搀扶上床,居然在身心俱疲中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已到了晚膳时刻,起床梳洗没一会儿,穆词靳笑嘻嘻地敲门进来。
“来做什么?”唐浅脸上不满,“不懂得避嫌吗?”
“避嫌?”他一怔,随即笑开,“我是奉了死老头的旨意来通知唐夫人的……喏!”他从背后变出一个鬼怪面具。
唐浅接过,粗粗打量,丝毫没有美点,凶神恶煞。“这个干嘛?”
“鬼节。”他又拿出另一个凶神恶煞的面具,戴在脸上,才继续,“春狩的第一天晚上,通常是鬼节,每个人都要带上这个面具,跑到人群处,游行逛节。”
“鬼节?”唐浅产生兴趣,也照他样子给自己戴上,“这样,是不是没有人认出自己了?”
“当然。”他笑,“所以等下,跟紧我,走丢了不管。”
“去。”唐浅不屑,“小看我!”
皇家的鬼节和民间的鬼节完全不同。
这片奢华广大的繁茂狩猎地上,到处升起篝火,食物,水酒,随处可见。人头攒动,密集的人群川流不息。
唐浅兴奋地到处观望,终于应征了穆词靳的话,她走丢了。
穆词靳呢?她焦急起来,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茫茫人海中,她突然觉得如同漂浮伶仃,无处安生。
不知谁大喊一声什么话,所有人从她身边逆流而奔跑,她险险支撑,却几次把持不住,即将摔落,一种奇异感觉冲入脑海,似乎灵魂慢慢随着这些奔跑的脚步抽离这副原本便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唐浅心中一阵慌乱一阵激动,就在她自觉两者几乎完全脱离的那一刹,一双宽大而温暖的手牵住,刚刚的怪异现象完全消失,她被这个好心人把稳了身体,盯着他,一张被鬼神面具遮住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