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宾奇道:“那另一半是什么?”
陈嵊摇头叹道:“人的想法很复杂,经历的事情越多,反而越会怀疑自己原本的想法,只有历经风雨却还能在心底坚持的信念才是最弥足珍贵的,另一半是什么?我也在猜想,也在怀疑,并不能给你答案。”
孙宾沉默起来。
弃马走了半日,禹期走过来说道:“楚兵已四面围城,咱们只能偷偷溜进去,此行会有凶险,士子不如在此休息,待我入城报告大王再论,如何?”
陈嵊说道:“琅琊城大,楚兵不能全围,必有近道可潜入,禹壮士可在附近找寻本地人氏,询问地形,应有收获。”
禹期点点头,转身离去。
孙宾在旁说道:“陈兄进城之后准备如何做?现在情形,即便孙武复生,恐怕也难挽狂澜。”
陈嵊说道:“现在能救越之策,并不是没有,我们只需祸水东引即可。”
孙宾讶道:“祸水东引?陈兄是指……”
陈嵊回头说道:“使楚攻齐如何?”
“什么?!”孙宾大惊失色,说道:“这与陈兄所言止战的论述似乎南辕北辙了。”
陈嵊道:“非也,若让楚继续攻越,越即灭,越民失去家园,流离失所,岂非大罪过,而若楚转而攻齐,齐乃大国,内有邹忌田忌等能臣,楚绝不能轻易有所得,楚无所得,便会退兵,这样,越可存,齐有小损,乃是最好的结果。”
孙宾默默叹口气,说道:“如何能使楚放弃吞越而攻齐?”
“走吧,此事以后再论。”禹期已经从远处跑来,身后跟着一位老者,陈嵊迎了上去。
这老者是一位渔民,确实有一条小道可通城内,只不过在海边的悬崖之上,非常危险,三人商议了一下,便决定请老者领路。
路途凶险,但三人也拿了一些绳索套在腰上做了一些保护,顺利到达城内,这里不再表述。
进了城内,禹期急匆匆地领着陈嵊两人往王宫赶去,这是陈嵊第二次来到琅琊,短短的一段时间,光景却完全不一样,原本繁荣的琅琊城如今家家闭户,街道上尽是躺着精疲力尽,无精打采的士兵,血染红了城墙,也烧尽了人心的生气,整座城显得死气沉沉。
无强持着宝剑,依然立在窗前,铠甲上染着暗红的血迹,发丝散乱,但即便已经几天几夜未曾合眼,即便已经感到乏力,但只要还站在窗前,眺望眼前的海面,他便觉得还有些许希望。
“大王,禹期回来了。”禹期单膝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哽咽。
无强回过身,看见陈嵊与孙宾,脸色大惊,陈嵊上前,拱手道:“陈嵊前来谢大王赠剑之情。”
孙宾也上前说道:“孙宾拜见大王。”
无强疑惑地看了陈嵊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悔不当初未听士子之言,贪功急进,才致洪泽湖一役,水军全灭,战局瞬间崩溃,落得如此下场。”
陈嵊拱手道:“大王,请以我为行人,出使楚营,必尽全力而保全越地。”
无强挽起陈嵊,几乎催泪道:“士子之心,我已尽知,我又怎可使士子身陷险地。”
陈嵊答道:“我并非为大王一人,而是为了越地因战乱而逃难的百姓,请大王成全。”
无强凝望陈嵊良久,才举手高喊道:“拿酒来,为士子饯行。”
陈嵊举起酒杯,略一沉吟,说道:“大王,和谈一事可成,但楚必有厉害条件,还请大王心中要有所准备。”
无强微微一笑,说道:“本王明白士子之言,熊良夫若想要本王首级,本王给他便是,只要越之一脉有存,又有何妨。”
陈嵊一饮而尽,转身离去,禹期与孙宾也跟在身后。
三人骑马走出城门,慢慢朝着外面楚营而去,陈嵊转头对着孙宾说道:“孙小弟,你看这两军对垒,杀气凛然,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让自己丧命,犹如行走在刀刃之上,你害怕吗?”
孙宾答道:“刚开始有些害怕,但越临近楚营,倒觉得心中有一丝渴望。”
陈嵊舒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挺害怕的。”
禹期说道:“士子放心,纵使粉身碎骨,我也必保你安全。”
楚营中也有一骑出阵,陈嵊三人停住脚步,拱手说道:“越使陈嵊,携同孙宾,禹期,请求面见景翠将军。”
那一骑听见陈嵊之名,脸色突变,忙调转马头回营而去。
过不多久,却是赵汤走了出来,看了一眼陈嵊,才说道:“将军有请越使大人,请跟我来。”
三人跟着赵汤来到帅帐,赵汤说道:“将军便在帐中,士子请进。”
又对孙宾与禹期道:“两位随我到外帐等候。”
陈嵊示意孙宾两人离去,这才走入帐中,景翠见到陈嵊,大叫一声,说道:“陈子怎的做了无强的说客?”
然后马上道:“王上驱走陈子之事,我已得到消息,景舍这个老匹夫居然趁我不在,出此阴招,等我回去一定让他好看。”
陈嵊道:“若将军尚念你我旧情,便请听我一言。”
景翠连忙行礼道:“王上不知,景舍不知,但我岂能不知,灭越之战能如此顺利,全仗陈子之功,陈子有话请说便是。”
陈嵊道:“将军,越不可灭。”
景翠说道:“陈子何出此言?”
陈嵊道:“越虽灭,但越民尚在,其心中必恨楚,待楚兵退出越境,必会有滋事煽众者,聚众反楚,犹如身上虱子,无命之忧,却奇痒难受,楚若出兵,必伤神劳骨,空耗国库,如此楚得越地,如同食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景翠说道:“陈子有何妙计可安越民之心?”
陈嵊道:“越民有千万之众,楚可灭越,岂能尽杀越民?如今楚已得越之江东,会稽二郡,此两地物产富饶,地界近楚,若能安抚得当,可收两地百姓之心,但琅琊已然接近齐地,离楚千里,强夺之必失民心。”
陈嵊继续道:“为今之计,楚得江东会稽,使越居于琅琊弹丸之地,朝服于楚,既可使其北抵强齐侵掠,使楚可安心用兵中原,也使民心稳定,得道多助,此乃一举两得之策,请将军明鉴。”
景翠转了两步,说道:“此事还需王上定夺才行,不若陈子与我一道回去,我当面向王上说明此战因由,王上必会改变注意,纳陈子为上臣。”
陈嵊摇了摇头,笑了笑,说道:“多谢将军美意,不过我已仕于越国,恕难从命,楚国之中,黄歇亦有大才,楚王若用之,必可兴楚国。”
景翠点头道:“我这就修书通报王上。”
陈嵊道:“将军不如让屈丐暂代兵权,亲身回去向王上报告,必有收获。”
景翠笑道:“会有何收获?”
陈嵊道:“老令伊年老体迈,该告老回乡了。”
景翠眼睛一亮,说道:“计将安出?”
陈嵊道:“将军回到郢都,先去见黄歇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