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的建筑向来追求的是‘天人合一’,深山藏古寺果然说的不错,殿堂、门窗、亭榭、均开放侧面,走进寺庙就能感受到一种亦虚亦实、亦动亦滞的灵活通透。
一入佛门,四大皆空。剃度,点戒疤,手执佛珠,青袍加身,便不问红尘。
可心中的那份执念当真能对这红尘说忘便忘吗?
一念成人,一念成佛,兴许正是如此,才会有了人与佛之分。
庙里上香的人很多,求姻缘、求安康、求仕途……
形形色色的人,捧着红香,跪在蒲垫上,对着俯视着自己的佛祖,喃喃说着自己的愿望,真挚而又虔诚。
若真有佛,普天之下千万人,千万困苦与佛说,可是佛心之苦同谁诉?
最苦的,究竟是谁?
梓舞燃起三支香,没有跪下,只是站在一旁拜了拜。
出了寺庙正殿看到千夜从不远处走来,似乎在寻找她。无奈人多一时间走不过去,她伸出手向千夜示意。
千夜看到梓舞挥手,穿过人群走来“上完香了?”
“嗯,就是拜了拜。”
是的,她什么都没有求,只是想单纯的添一炷香罢了。
一张脸低头凑向她,眯着眼睛带了些逗弄,怀疑的问道,“我不信,老实说你向佛祖求了什么?莫不是让佛祖快赐给你个如意郎君?”
看着这梓舞脸上神情寡淡,他猜不出她的心思,这让他隐隐不安……
梓舞有些羞恼,瞪了一眼千夜,“谬论!”推开他便走了。
千夜站直了身子,顺着梓舞离去的身影看去,今梓舞,逃吧,尽管逃吧,当你逃离我的那一刻起,就说明你的眼睛已经看向我了。
这是一个很朴素的房间,入眼可见一个禅字,一张床,一个矮几,唯一能让人停住目光的就是那满架子的书了。
一手合十,一手捻珠,身披袈裟,双足跏趺而坐,胡须斑白,慈眉善目,这人便是空然大师。
空然大师停下手中滚动的佛珠,掐指暗算。
“了凡,烧水备茶。”
“是,主持。”门外小僧人得了令,应了一声便去了。
空然大师起身打开门,看向天空,青云垂垂延万里,道是有客来。
“千夜,这是要去哪儿?”随着千夜走在越发僻静的院落,距离人群越来越远,可他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心中升起不解。
千夜本想回答,侧耳听到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想起这里是寺庙后殿,不许随意闯入。
便拉过梓舞闪身躲在一处隐蔽的墙角,伸出食指轻压在梓舞唇上阻止她出声。
听到脚步声逐渐靠近,千夜为了掩饰他们的影子,轻轻贴近面前的人儿,不出预料的看到了一颗红透的脸,灵动的眼睛来回游离就是不愿与他相望。
嘴角轻扯,一丝嘲笑飞快划过眼底,而后迅速消失,今梓舞,事到如今你还妄想躲着我不成,别忘了是你自己送上门来,你早已没了退路。
抬手揽住纤细的腰身往怀里一带,嗅着她身上淡淡花香,薄唇微张,轻声吐气,靠近圆润的耳廓道,“在山顶你不是问我要怎么办,现在不想知道答案了?”
突如其来的的动作惊得那双明眸望向他,黑白分明,惊恐未定,耳边传来的暖风让她下意识想逃,可从那嘴里说出的话却让她停下了脚步。
“你……”
唇上的手指因为说话轻微摩擦,微微的麻痒感通过手指传入体内,千夜眯起眼,放在唇上的手捏住那小巧的下巴,低头印上自己的唇,两双眼睛至始至终都不曾闭上过。
脚步声渐渐远去,千夜抬起头,“这便是我的答案。”
曾经冷漠的眉眼此时灼灼带笑望着她,脑海中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不再有犹豫。
千夜,我知道,在我记忆中的那人,是你……
放开怀中还在发愣的人,千夜走出墙角,“我带你去见空然大师。”
梓舞摸着唇,轻轻别开脸,“为何不找僧人通报,这样偷摸的进来?”
“空然大师此会在房中参禅,不许人打扰的,等他出来那些达官贵人还要找他指点一二,哪里还有时间见我们。这个方法是最快的。”千夜说着,已经轻车熟路的摸到一间房门外。
禅房门大开,空然大师坐在正中打坐,面前的矮几上摆着两个茶杯,两人还没进来便开口道,“阿弥陀佛,檀香一柱,清茶一杯。二位施主若不嫌弃进来喝杯茶罢。”
梓舞心中佩服,他们躲过僧人来到这里,没有通报,空然大师却对他们的到来不但不露异色,看那样子更是了然于胸,这位大师好生厉害。
望了眼千夜,他已上前隔着矮几挥袍而坐,模样很是熟稔,梓舞不曾见过大师,第一次来便是偷摸着进来有些歉意,一直在旁边站着,见千夜坐了自己才跟着坐下。
“阿弥陀佛,不知二位施主为何而来?”
“大师,您还记得我吗?十年前我曾拜在大师做下习过武的。”
空然大师本意年事已高,早已不收弟子,由于和他爹是熟识已久,破例纳他为俗家弟子,不用剃度受戒。
夙家惨案发生后,他便被师傅今浩收养,这些年在外四处辗转闯荡,哪里曾想过还会有今日再见当年的恩师。
“阿弥陀佛,老衲早已不收弟子,施主想必是认错人了。”
“我不可能认错,十年前家父送我上山拜于大师坐下,大师曾说我本性执着,大师难道忘了吗?”
千夜以为时过境迁,空然大师忘记了他,便又提示。
“阿弥陀佛,老衲要去给弟子授课布业了,二位请回吧。”
空然大师双手合十,至始至终都不曾睁开双眼。
满怀的希望竟落得如此结果,“大师,今日打搅了。”千夜愤然起身离去。
梓舞也不曾想过大师会不认千夜,双手合十对着大师行一礼准备告辞,空然大师出声说道,“这位施主请留步。”
梓舞没想到空然大师会叫住自己,看着千夜已夺门而出,又不知道大师叫住自己有什么事,只好一会儿出去寻他了,希望他能早些发现自己没跟上,别走太远才好。
空然大师拿起茶杯递给梓舞,“施主请用茶。”
梓舞不明就里,但还是接过茶杯饮了一口,空然大师拿着茶壶又给她添满,梓舞双手捧杯暗自疑惑,不是喝过了吗?怎的还不让她走?
直到滚烫的茶水溢出杯沿落入掌心……
手中的灼热感让梓舞拧起眉头,“大师?”
这空然大师好奇怪,自己的徒弟不认,拉着她喝茶也就算了,竟用热水烫她,梓舞咬牙忍住掌心传来的疼痛,一动不动的看着空然大师,她倒要看看这大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茶水在掌心聚拢,慢慢溢出指缝顺着纤细的手腕滑入袖中,悄声无息,唯有袖子上一点点晕染开来的潮湿暗中诉说着一切……
一壶茶水倒完,空然大师停下手。
茶已喝,这下她可以走了罢。梓舞双手通红,手指因为疼痛难以伸曲,只得两手捧着茶杯要放回矮几还给空然大师。
空然大师放下手中的茶壶,“阿弥陀佛,这茶杯老衲送给施主了,施主请回吧。”
梓舞双手合十,去寻千夜。
看着梓舞离去的背影,施主,望你早日参悟出来……
十年前的惨案,不曾想还有余生。
他皈依佛门数十年,早已明白世间一切由因得果,命运自有它的道理,该来的总归会来,一切早已是注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