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梓舞喝的正欢,敲门声再次响起。
“我们这儿今天真热闹,是谁在敲门?”梓舞问。
“宁王和沁玉姑娘前来一叙。”
千夜一听宁王来了,赶忙起来打开门,见到宁王站在门外便要跪拜,宁王虚扶一把拉起千夜,“钱公子不要多礼,本王今日是来玩儿的,不要太拘束了。”
说着几人就进了屋围在桌边坐下,沁玉吩咐下人布了酒菜,几人边喝边聊。
“王爷认识钱公子?”沁玉问道。
“钱公子专为朝廷上供茶叶,不少大臣均是认识的。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钱公子这是去哪儿啊?”平时见钱夜均是在京都,第一次是在京都以外的地方遇上,宁王也有些诧异的问道。
“禀王爷,钱某是要去江南求医的。”千夜恭敬的回答道。
王爷放下酒杯,有些关心,“钱公子可是病了?恰巧前些日子本王夜不能寝,请了位名医果真有些起色,要不钱公子到府上住几日,让那位名医帮你看看。”
“这……实不相瞒,是我家弟弟摔下山伤了脑子,经过友人介绍得知有一名医夏子玉现在江南,钱某此去便是要寻他的。”千夜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宁王的好意。
沁玉听了千夜的话,余光看向梓舞,平静的眸子在她身上微微停顿,这人不就是刚才要跃出窗子救她的公子吗?
擦觉到有人看自己,梓舞用力撑开因为贪杯有些迷蒙的眼睛,顺着视线看过去,正巧和沁玉眼神相对,虽说曾有过一面之缘,可是自己当时脸上涂着泥巴,而她眼睛受伤又看不见,应当是不知道自己救她的。
相比于巫蝶的冷清,她更欣赏沁玉的从容,也正是如此,那日才会出手相救,虽然差一点儿帮了倒忙。不过她不是说日后有事可以来找她,那么她是否能求她教自己轻功?这样她更不怕千夜了。想到此,梓舞决定要充分展示自己的友好,对着沁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沁玉扫了眼梓舞抬起头露出的颈子,点下头当做示意。是个女子吗?
“哦?钱公子要找的人名叫夏子玉?”宁王没有注意到沁玉和梓舞之间的互动,一心同千夜聊天。
千夜余光看了眼梓舞,回答道,“正是。”
“巧了,我府上的神医,也叫夏子玉,看来钱公子务必要去府上做客了。”宁王笑道。
千夜一怔,跟着笑道,“世上竟有这般巧合!怕是钱某要打扰王爷了。”
“即然如此,那么明日一早我们在城门会合,一同上路吧,当然巫蝶姑娘也要记得一起来啊!”宁王举杯向巫蝶示意。
巫蝶举杯并不喝下,“王爷抬爱巫蝶,可是巫蝶身份卑微,怎敢同王爷一同上路。”
“本王此次是要寻求贤能,英雄不问出处,巫蝶姑娘可愿跟随本王一同效力于朝廷。”
“蒙得王爷厚爱,巫蝶愿为王爷效力。”说罢,一口饮尽杯中酒。
“如此甚好,时候不早了,本王先回别馆歇着,明日卯时城门见。尘钦,带路。”宁王身子有些摇晃,似乎喝得有些多了,尘钦赶忙上前在一旁搀扶着。
饭桌上一直没人同梓舞说话,她一个人吃喝更是畅快,又多贪了几杯,脑子越发晕乎乎的,眼睛也看不清。
梓舞伸出手,指着身旁的人问,“钱兄……你脸上是什么?咦?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病了?”说着松开一只握住对方手的狼爪,袭上了对方的脸,对方身子一僵,却也没有什么动作。
摸摸额头确定温度正常,“还好没发热,唔,呕……”
千夜愣了,巫蝶呆了,沁玉僵硬了,世界静默了……
“小姐!你没事儿吧,你这个登徒子还不快起来!”沁玉身边的丫鬟一把推开梓舞,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拿着手绢赶忙擦拭沁玉裙子上的污碎。
沁玉拂开丫鬟的手,站起身,冷清清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沁玉先回房换身衣服,就不陪二位了,请自便。”
千夜赶忙站起来,举起酒杯,“沁玉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我家小弟无心之过,还请姑娘看在钱某的薄面上别和他计较。”
“这是自然,暖香,我们走。”沁玉说完就走出了雅间,那名叫暖香的丫鬟‘哼’了一声,随即抬起头便跟在沁玉后面走了。
梓舞见沁玉走了,也要起身跟上去,“师兄,你去哪儿?”
千夜一听梓舞说漏了嘴,怕沁玉等人还在外面,反掌指尖一弹,带着内力的筷子朝着梓舞飞去。
梓舞还没来得及起身,就一下子又坐回凳子,倒在桌上。
巫蝶拿着酒杯在手中把玩儿,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谁都不曾开口。好半晌,千夜才起身关上窗子,隔断了楼下依稀传来一些喧闹声。
巫蝶放下手中的酒杯,“找我有事儿?”虽然是一个问句,可说出来的语气却万分肯定。
千夜叹了口气,重新做回椅子上,有些苦涩的开口,“不是和你说过离开这样的地方吗?为何不听。”
巫蝶暗自咬咬唇,然后淡然的扯开一抹微笑,“你觉得这样的地方脏是吗?”
“巫蝶,我不许你这样妄自菲薄,你是个好姑娘,是我的错才会让你背负了太多,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嫁人吧。”千夜有些急躁,他不知道该如何劝她才能让她放手。
“这样并没什么不好的,我虽在青楼,可从不觉得自己的身子脏了,比起双手沾过的血,这身子算是干净的了。”巫蝶很平静的说着,没有一丝一毫的自卑,她没有时间亦没这个心思。
千夜无奈,又有些自责,“巫蝶,你的仇让我背着就好。”
巫蝶没有回答他,喝下杯中酒,又连着续了几杯,才缓缓开口,“千夜……你可知我喜欢你?”巫蝶和之前清冷的神情完全不同,笑容浅浅,整个眉眼好像有了生命般神采奕奕。
千夜不曾想巫蝶竟突然会说这个,惊讶之余还是回答,“我知。”
巫蝶笑的越发灿烂,脸上竟是有一个可爱的酒窝,“那你可知,我为何没有爱上你?”
“我知。”千夜垂下眼睛,依旧回答,“所以你成为杀手,踏入青楼,接近宁王,都是为了报仇。但你爹娘若泉下有知也不愿你用这样的办法……”
千夜还没说完,巫蝶便打断他,“千夜,我们两个就像是镜中人,你像我,我亦像你。我也知道千夜喜欢我,可也只是喜欢罢了。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放在你我身上就觉得那是一个错,因为我们心中都放不下仇恨,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去好好的爱一个人,哪怕想爱可还是不能,即使得到世人的谅解,自己的心却还在不断的阻拦。能够放任自己喜欢,对我来说就很奢侈了。”
巫蝶说着,站起了身,看着千夜,满脸都是知足的笑,千夜明白巫蝶说的对,就是因为明白,才会更深刻的体会当初刻骨铭心的疼。
“巫蝶,你太傻了。”
巫蝶不再看他,转身走到门前,“巫蝶不傻,从夙家灭门那天起,我的命早已被定好了,上天让我多活的每一天都是为了手刃仇人做准备。现在只不过是按照当时就写好的唱本演下去罢了。千夜,莫要再劝我了可好?”
“你若有难,一定要来找我,我会带你离开王府。”千夜知道巫蝶早已下定决心,只有这份承诺是对巫蝶唯一能做的。
巫蝶没有说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嘴角残留的笑容,打开门,回到了那个依旧清冷的巫蝶,洋溢着笑容的嘴角和带着闪亮微光的眉眼全都留在这扇门之后,同样留下的,还有眼角那一滴,滴落入地,悄无声息,不被任何人看见的泪。
纵是妾身是多情,无奈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