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沉闷的声音如同两个巨型大汉肌肉的碰撞发出来的,乐天的印象就是职业篮球运动员内线的肌肉碰撞的声音,也像是木棍子,落在人体的实处,结结实实打出重击的声音。此时的乐天再也憋不住胸口那股气,一口血吐了出来,倒了下去。杀手的气场令人窒息,不说一般人,哪怕是功夫高手,也会被折磨的心态失衡,气血错乱,更何况是乐天。
人倒下去,眼睛却没闭上,一道灰色的影子从地上迅速的爬起,直奔打狗巷低矮的屋顶,一眨眼,消失在炊烟和北风中。
一件宽大的僧袍捂住了眼睛,乐天便沉沉的睡去了。
胡淮很气恼,机会恰到好处,正是目标内心和身体突然松弛的一瞬间,反应必然松弛着,那一瞬的机会,可能不会再有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受伤了。趁着天色越发昏暗,自己才能逃脱。那和尚心眼也真是坏,打哪里不好,非要打屁股。两侧胯骨之间隐隐作痛,吃实了那一下,不偏不正,将胯骨震歪。胡淮躺在干净整齐的小屋里,准确的说是趴着,因为躺着,屁股会疼。
与他情况一样的是乐天,躺在相府的床上,右腿被裹得严严实实,骨头已经接住了,而且涂了药膏。包不成即便没学到包不救多少医术,但是一些珍贵的跌打损伤的药却带了不少,正好有接骨的药膏。漆黑的药膏渗透了裹着腿的白布,颜色染黑了固定小腿骨的木板。
相爷震怒,却又开心的笑了。人没死,永远是最大的喜事。至于凶手,自有凶手的厄难。
厄难不在江湖,乐山也不愿意借力于江湖,因为他如果借助江湖人解决这件事,第二天,便会有御林军前来抄家。他也不必借力江湖,因为江湖很远,而庙堂很近,而且很高。
金銮殿上,皇帝李承乾恭敬地请相爷坐下。乐山是旧臣,而且是老臣,即便这些年在朝中逐渐失势,但是威严还在,面子还是要给的。
不光皇帝给足了面子,就连众臣也给足了面子。给面子是一回事,尊重是另一回事。
“陛下,老臣多年不见外孙,如今刚重逢,还没来得及相聚,外孙就险些丧命。”乐山的眉头很紧蹙,并不是因为事态有多严重,而是因为,紧蹙,焦急,是一种示弱。
“外孙,乐相爷,朕不曾听说你有外孙啊。”皇帝说话,永远是那般威严,威严的不是声音,也不是气势,而是骨子里的气血。龙椅上下,足以鸿沟。
“小女多年前失踪,陛下也有耳闻吧?”
朝堂突然变得很安静。北风呼啸,冷风似刀,突然却变了一下方向,从正殿的大门缝隙,雕金镶玉的窗隙,涌了进来。满朝文武,寒蝉若噤。
皇帝的眼神突然间如同冷风一般,如同刀俎一般。冷风如刀,朝堂便是砧板。谁是鱼肉?
“雪儿回来了?”皇帝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暖,但问题却更加的冷冽。
乐山缓缓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道:“雪儿已逝,留有一子,回来了。”
“真的是雪儿的孩子?”皇帝怒目望着乐山,乐山也睁开眼睛,看着皇帝。
“当年那个囚徒萧七救下的,无误。”
皇帝站起了身来,龙椅很高大,皇帝更高大,重要的不是椅子,是人。这个人来回踱步,满脸的神色又惊又喜,又充满忧虑。满朝官员也跟着他忐忑着,脸上不敢露出半点异色。
“好!”龙音震慑,满堂回荡。
“传令,命典察司好好盘查,追拿凶手,所涉之人,一个不留。”
“是!”老太监老了,声音却不老,虽然是太监,音色却是无比阳刚。
满朝官员依旧不敢做声。不是不想做声,只是不知道说些什么。谁都知道皇帝和乐雪乃是青梅竹马,也没有人不清楚十几年前那件事后,帝王一怒,流血漂橹。
说错话,是会死人的,庙堂之高,不在地势之高,旨在心思之高,或者说权谋。乐相爷没有权谋,于是便去养老,他们还不想去养老。
许久,乐山向皇帝施了一礼,礼是军礼,代表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皇帝接受了军礼,那便是应下了这件事情。
气氛,逐渐恢复平静。但是,也有不平静的一面。
“陛下垂怜,老臣晚年得子,如今成为废人,而那凶手,第一楼的乐天,却迟迟没有法办,求陛下下旨,加紧督办,老臣感激涕零。”蔡亮是京都府尹,朝堂上哪有他说话的位置,但是今天却不得不说,因为乐天躲在乐相爷的府中,而搬到乐相爷,正是宫里人授意已久的事情。
事情,是实情,人也着实不易,老来得子人生之大乐,儿子成为废人,让蔡亮近乎崩溃。但是,什么样的老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儿子蠢,老爹自然也不差。
乐山大怒,怒目而视,道:“蔡亮,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儿子咎由自取,京城百姓都拍手叫好,你哪里来的冤屈,再说了,查案的是包不救,却天天往我的府上跑,要查老子的外孙,难不成,你认为老子包庇凶手了?”
话很直接,满朝文武绝不认为这是说话的时机,蔡亮本来就蠢,那乐相爷难道也犯蠢了?
皇帝坐在龙椅上,摆了摆手,说道:“包不救在奏章中说过,乐天一事,本就证据不足,证据足,自然拿人,律法难道还让朕给你解释么?蔡亮!”
蔡亮匍匐在地,正想诚惶诚恐说“臣不敢的时候”。皇帝又说话了。
“相爷,你说你那外孙叫什么?”
“陛下,老臣外孙叫乐天。”
“伤势如何?”
“回陛下,腿骨断了,心神受到震慑,不成施了药,一月便可痊愈。”
“不成回来了?”皇帝微微有些生气,如果说之前的怒气是帝王之术的话,那么这次便是真生气了。
包不救也上朝,但是永远都是在最角落。角落里没人会干涉他,没人会注意他,他本就是官员们嗤之以鼻,避之不及的那种人,更何况在角落里,甚至皇帝有时候也会忽略他。
“陛下,不成回来有段日子了,但在家的时间很少。”包不救从来都不会有其他情绪,他只相信明察秋毫。
“看来在宫里呆久了,宫外的事情便穿不进朕的耳朵了。”皇帝的话有些微微的遗憾,带着些许怒气。听到这话之后,多少官员的背后早已冷汗淋漓,尤其是最近时常上奏的官员。朝堂站的久了,皇帝的脾气自然是要通晓一些的。
官员是一座桥,沟通着皇宫和外界,皇帝是一座山,山中不闻外界,只有桥可通。桥如果不通,那意味着太多的意思。所幸,皇帝永远不会仅仅有一座桥,但是山,却只能够有这一座山。